一朝夢醒,滿室明黃刺眼。
他抬手遮住眼簾,好半響才算是適應了那房間裏麵的顏色,他動作稍輕的半坐起來,未驚動任何人,抬頭打量這個闊別已久的寢宮。
無邊黑暗之中,那通向現世的道路分外的明亮,短短二十五載,他日日被拖去劍田受那穿身之苦,等到刑滿歸放,他卻已經消了投胎轉世的心。
渣爹營中有許多像他一樣的人,或鬼。
生時不知自己是個什麼渣,等死了透過前世鏡才發現自己真的是渣出了天際,然而等到現在,卻已經後悔莫及。
從不知此道三千世界,過去與未來,唯地府永恒不變,那些什麼槍支坦克的他都不懂,隻是聽他們說的,他也心生向往,然而想到還在朝廷苦苦掙紮的兒女,他便歇了心思。
依然是熟悉的三生石,還是拿紅衣判官,笑容溫文,卻透著威嚴,“你可想清楚了?”
判官給了他兩條路,一則投胎轉世,自此因果循環重啟,再不受此生半點牽絆;二則再世重生,以情還情。
他選了第二條。
在地府的二十五載時光,磨平了他對時間的一切,卻讓他對子女更加的愧疚,能夠再次重生一次,再成為他們的父親,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
若是就這樣投胎轉世了,下輩子的子女,便不是他這一世的孩子了,補償……又從何說起。
紅衣判官低低一歎,指著那忘川河上一方小舟,神情肅穆,“劍葉地獄可償還因果,隻是欠下的心,欠下的情,卻無法償還。你便去吧,那源頭處,便是你要回的地方。”
“這是……回來了?”
他匆匆掃了一遍,低頭看著自己那依然年輕的雙手,沒有日後的老態龍鍾,他的手上隻有常年練筆而留下的薄繭,修長好看的緊。
現下不過響午時分,他該是午睡方醒,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外間就傳來一道嗓音在輕喚他,修長的五指瞬間收緊,他應了一聲,等著宮人魚貫而入為他更衣。
等一切整理妥當,他跨步出了寢宮,經過門口的時候頓了頓,偏頭吩咐道:“讓老大他們下學之後到禦書房來。”
這句話就有技術多了。
他們,那究竟是哪個他們呢?
伺候他寬衣的太監低眉順眼的下去,公良秋卻皺緊了眉頭,轉頭就問:“德順呢?”
“回陛下,德順公公今兒個身體不適,告假了。”細弱的嗓音響起,他扭頭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小太監,定睛再一看,那可不正是德順日後的徒弟嗎?
當然了,也是皇後的人。
公良秋的眼神閃了閃,嘴角輕勾著抬頭,“給朕倒茶,既然病了就讓他多歇息幾日。……你叫什麼?”
他說道,小太監顫抖著給他倒了茶就跪下了,“回陛下,奴,奴才小英子。”
“罷,起吧。”他歎息,丟開茶杯站起來往外走去。
一朝夢醒,滿室明黃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