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北京城,五裏囤,小胡同帽兒裏的第三家,裏頭住著一戶胡姓的人家。當家的名叫胡堅,因長相精瘦且為人精明能幹,得一外兒‘猴爺’,又因在家族裏排行第三,所以四鄰八鄉的又都混叫一聲‘侯三爺’。

胡家本係殷實人家,祖上傳下來一門染布的手藝,清朝的時候家裏還有開著三家染坊,養這百來個下人。北京城裏頭買著四進的大宅子,女眷們也是丫鬟婆子一刻不離的伺候著。及至清朝滅亡到民國時期,洋人入侵北京城,帶來了先進的技術,他們的東西既好看有廉價,迅速侵占了市場,國內的手工業受到排擠,一時間好些小作坊小廠房紛紛關門倒閉,胡家的生意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作坊倒閉,門庭逐漸落魄下來,沒有了先前繁榮的光景。

如今手藝傳至胡堅手裏,三間大染坊是沒有了,倒隻能在自己家的後院裏擺上幾口大缸,染上個幾十匹布而已。堪堪隻夠養家糊口,餓不著肚子罷了。

胡堅也算是個勤快有本事的人,二十來歲上的時候,娶了父母早年間替他聘下的一名王姓女子做了婆娘。

這胡堅本胡家三代單傳的命根子,小時候也是父母如珠如寶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奈何命不好,才將將長到快成年的時候,父母偏一場意外都去了,如今胡家這一支就剩他這一根獨苗苗。

好容易才娶了媳婦,卻料想老天在跟他胡家作對似的,胡堅媳婦王氏連生三胎,俱是丫頭片子。

沒有兒子傳宗接代,把個胡堅愁得整日裏皺著眉頭茶飯不思,頭發都白了一大把,就唯恐老胡家的根兒斷在他手上,將來他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老祖宗。

因著這個,他對三個閨女也是終日裏沒個好臉色。

然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待到胡堅長女十歲的時候,王氏才又懷上了,懷胎十月一朝分娩,次年王氏順利產下一對龍鳳胎。胡堅大喜!當即請來先生給兩小兒取名,男孩兒叫做胡定暄,女孩兒叫做胡定卿。

這胡堅得了兒子本就是喜事一件,於是每天做起事來也是精神奕奕好像有一股子用不完的力氣,就連平時看不怎麼順眼的三個閨女也好像沒那麼礙眼了。

好不容易才盼來一子,胡堅夫妻二人自然是嬌慣至極,當真是含在嘴裏的寶貝疙瘩,萬事無有不依他的。

不料兩個小兒長到七歲那年卻出了意外,兩個孩子打架,慘禍橫生。一個傷了頭昏迷不醒,另一個卻跌入水中生死不明。

傷了腦袋的那個男孩兒倒是不知好歹,隻說那個可憐的女娃卻是落水之後當場一命嗚呼,隻是卻不知因何緣故機緣巧合之下身體竟被異世的一縷幽魂所侵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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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定卿剛穿到這具身體裏來的時候,她這個殼子才是個七歲的孩子,生得麵黃饑瘦的,比個五六歲的孩子也不如,穿著一套明顯寬大很多的打補丁的舊衣服,畏畏縮縮地躺在床上。

她在屋裏翻了好半天也找不到一麵鏡子,最後還是在洗臉盆裏的水裏,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新麵貌。

然後腦海中就浮現出兩個字:好醜!

剛開始的時候,胡定卿嚇壞了!她病死了卻又活了過來,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時間倒退了一百多年,她在另一個時代在別人的身體裏活了過來。

未知帶來的是恐慌,這幾乎是不需要質疑的。任何人麵對一個陌生的時代,一個人也不認識,這簡直比任何事都可怕一百倍。

況且胡定卿從來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對於一個身體不好長期住院的人來說,她的內心幾乎是軟弱的。所以她待在一個陰暗不朝陽的小房間裏兩三個月,逃避出門,期間一直病著。

瘦小的身體更加瘦弱,頭發枯黃,皮膚沒有氣色一臉蠟黃。

年輕的身體裏卻裝著一副滄桑的靈魂,委屈害怕,不知未來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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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房門從外麵被推開,嘎吱嘎吱的響,在安靜的環境裏聽著特別滲人。

門外走進一個人來,腳步聲有點重。接近床頭,來人掀開蓋在石卿身上的被子,一雙略顯粗糙的手摸上了她的額頭。然後把胡定卿托著抱了起來,靠在床頭上。

“你這個不省心的小崽子,病咋還沒好哩!快起來吃飯,老娘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一個兩個都給我鬧騰。沒得身子比那些個小姐還嬌貴的道理!”

這說話的婦人就是原主的娘,一個嘴碎的中年女人,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嘴巴也沒個忌諱,什麼話都說。這兩個月來她已經見識到了。

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想著這都是什麼人家啊。無奈現實如此,沒有辦法,胡定卿還是對著婦人弱弱地叫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