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蠢,”皮埃爾·拉尼耶想,“我應該跑到警察局,說:‘哎,她的個性太肮髒……我們吵了一千次架。我沒有預謀,也沒有……我不是惡意的。我每個月給她兩千法郎。而那天,我們從鄉下回到我的公寓拿網球拍……’這就是我應該解釋的……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發現了……”

他回憶了這四天的流浪生活,絲毫不對自己在四天裏都沒有遇到鄉下的警衛感到慶幸。“這證明了什麼?四天什麼都算不上。之後呢?”他努力設想未來的圖景,卻隻看到一片蒼白的汙跡,讓他一陣惡心。

“我餓死了!現在落得這樣下場,真讓人喪氣。”

皮埃爾起身,拿起前一天準備的木棍,這就是他的乞丐行頭了。前一天晚上他邊走邊吃了晚餐——熟食和麵包——現在這個健壯的男人又變得饑腸轆轆。當時他走在溝渠上,白色的道路泥濘不堪,腳踩在上麵像踩在碎玻璃上一樣嘎吱作響。

為什麼我在路上把熟食和麵包都吃了?誰讓我不去旅店買點兒肉食、咖啡和雞蛋呢?

皮埃爾聳聳肩,加快了步伐。想到熱咖啡和在鍋裏吱吱作響的煎蛋他就垂涎三尺。他經過了孤零零的農場,農村裏的雞閃閃發光,一個農婦戴著白色呢帽,紅色火爐的爐灶上掛著鍋,他明智地沒有停留。快七點時,他穿過一個大村莊,在盡頭的一所寫著“克夫爾小酒店”的房子前停下。酒店接待步行和騎馬的客人,並宣稱提供“各地美食”。在低矮的房屋裏,他看到一個紮著發髻的年輕女子將孩子放在地上,擦著手。皮埃爾·拉尼耶坐了下來。

“給您來點兒葡萄酒嗎?白的還是紅的?”

皮埃爾·拉尼耶學著他在劇院裏看到的農民的樣子,拍拍桌子:

“白的!有培根嗎?”

“培根?有。”

“雞蛋?”

“我還沒有撿回來。”她小心地說,“而且雞蛋的價格……”

“別擔心,我有錢。付一份好的煎蛋還是夠的!”

年輕女子拿來一個彩陶酒瓶和一個壁沿很厚的小玻璃杯,然後遲疑地看著皮埃爾。他髒兮兮的,但很精致,整個人身上並沒有那種令人不安的神秘感,沒有真正的流浪漢所有的那種不可去除的淡漠。

“煎蛋?放多少個雞蛋?”

皮埃爾開起玩笑來:

“多少個蛋……我怎麼知道,我……六個,八個……是的。一份六到八個蛋的煎蛋!”

那個年輕女子睜大眼睛、張大嘴巴,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她把孩子抱在手臂上,然後出去了。皮埃爾·拉尼耶為了消磨時間,一連喝了三杯酒,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擦燃一根火柴。他毫無目的地放下燃燒著的火柴,轉過身,透過兩個憲兵藍色的肩膀,看到站在門口梳著發髻的年輕女人嚇得發白的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

“我真蠢,”皮埃爾·拉尼耶想,“我應該跑到警察局,說:‘哎,她的個性太肮髒……我們吵了一千次架。我沒有預謀,也沒有……我不是惡意的。我每個月給她兩千法郎。而那天,我們從鄉下回到我的公寓拿網球拍……’這就是我應該解釋的……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