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易(2 / 2)

自然是一言為定。蕭昭然知道,東方未明對名利皆無興趣,所以他單純地以為,東方未明的所求,應不會讓自己太為難。然而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東方未明,心裏已在暗暗打算,如何將大梁太子蕭昭然的允諾,作為逃脫唐羽及其身後力量的跳板。

雖然答應了為太子治病,但若想治好,卻並不容易。蕭昭然的病,歸根結底是心病。一方麵是武帝一直以來對他的思想控製,包括每日在淨居殿聽訓,和飲食中長期投放的靜心寧神類的藥劑——此類本是後宮用來安撫後妃們的產後焦躁和月事期間的煩躁所用,本無毒性,所以很難察覺;但若血氣方剛的少年長期服用,便易喪失意誌,變得乖順溫良。結合二者,不難生產出蕭昭然這樣的“好兒子”。然而另一方麵,發現此事的蕭昭然,心中已對父親乃至周遭的一切都強烈懷疑,由此生出的不安全感刺激他的情緒,產生與前者完全相反的衝力。兩股力量相反相成,勢均力敵,在他體內如冰火兩條巨龍纏鬥,縱使身體健壯如蕭昭然,也很難吃得消。這也是為什麼當日他急火攻心之下,竟致昏厥。

病因清楚,照理隻需移除病因,便可療愈,然而事實遠非如此簡單。飲食問題,相對容易,隻需囑咐可靠的宮人把禦膳房送來的吃食暗地裏處理幹淨,再將東宮掾屬的吃食多領一份出來替換就可以了——當然這一份是記在未明名下。蕭昭然的疑心和恐懼,也不難安撫,畢竟他現在隻要和東方未明單獨在一起,就會徹底放鬆,所以東方未明毫不猶豫地便把自己也算作一味藥,填在了蕭昭然的藥方上。隻是最後一樣——武帝的每日訓誡,這一點頗為難辦。畢竟不聽訓誡,不僅是抗旨不遵,更是大逆不孝,這可是道德和律法兩方麵的壓力,若是激怒武帝,恐怕太子地位不說,太子性命都會難保。

“既然如此,便讓對方主動提出,如何?”未明提議道。

蕭昭然頹然搖頭:“父皇對每日的訓誡非常看重,甚至抱病之日都不曾間斷,如何會主動提出?”

未明道:“在下想到一法,雖非長久之計,但至少可保月餘不見。如殿下此間能自我磨礪,毅然如崖上青鬆,縱使月後風雨再來,想也會與今日大不相同。”

蕭昭然卻更悲觀了:“一個月……不知要如何磨礪?我從小除讀聖賢書,便是聽父皇訓誡。現在叫我另外磨礪出‘一棵青鬆’,獨立高崖,我也是無從下手。”

這漢家皇子,可真是可憐。東方未明心裏不由得感歎。世人皆慕其富貴,攀其衣襟,又幾人知道那籠中之物的苦楚,不得伸展的委屈?

東方未明不作答,徑自起身,向床邊走去。蕭昭然正納悶,卻見他忽然矮下身子,從床底摸了幾本書出來。

“既然陛下以君臣父子束縛殿下,殿下不妨以無君無臣之道解之。”

蕭昭然向他手上一看,隻見最上麵一本的題簽上寫著“莊子解”三個大字。

“《莊子》我還是讀過的……”蕭昭然語帶不滿,感覺自己被小看了。

“是太師為殿下講解的吧?”不須回答。“這本《解》,絕對與殿下所讀過的《莊子》迥然不同。”

當然,最好是自己讀出自己的“解”,但現時的太子,顯然還不具備這樣的力量。

“既然是你推薦的書……不過話說回來,如何讓陛下一個月不見我?”畢竟,隔絕陛下才是根本問題,否則一切都是枉然。

東方未明安然一笑:“殿下可還記得有個新朋友,還未去見?”

“你說的是?”

“據說同泰寺的住持方丈,對殿下奉納的千萬金,一直很想表示感謝呢。”

十天之後,武帝身邊的內官傳話來,說陛下決意往同泰寺修行七七十四九天,此間不見任何人,宮中一切政事內務皆聽殿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