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公主出宮時，沒有人敢來送她，連她的愛人臨川郡王也稱病躲開了。隻有蕭昭然和蕭時然兄弟二人，為她準備了一桌飯菜酒席。蕭令姚謝過他們，吃了這最後一餐，便登上漆車，轆轆地出城去了。
此後，直至中大通二年，永興公主獨自鬱鬱而終，再未能踏入皇城一步。
送了永興出宮後，兄弟二人相伴往回走。蕭時然一路大歎令姚姐的苦命，蕭昭然反而一言不發，仿佛神遊天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哥，你怎麼了？”弟弟自然注意到哥哥的心不在焉。
蕭昭然看了眼晉安王，猶豫了一下，終於問：
“阿時，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蕭時然一懵。
“你被先生紮傻了？”
“別胡鬧！”
年輕俊逸的晉安王腳下不停，仰頭望天，雙手交叉枕在後頸，精致奢華的袖子順勢落下，露出兩節少女般細膩嫩藕般雪白的小臂。
“太子殿下仁義禮智，允執闕中……”
“你小子又想討打？”當大哥的一把揪住弟弟的辮子，可憐萬千少女心中的美男立即花容失色，張牙舞爪。
“放手放手放手……頭發都亂了！你這人真是，怎麼突然這麼暴力……”不滿地收回頭發，趕緊對著影子理好。
“你這人啊，其實沒什麼好說的。非要問，大概就是直……”
“直？”大哥皺著眉。
“……直……稚……”表情比話還扭曲得奇怪。
“你到底要說什麼？”蕭昭然索性停下腳步，豎在路中。
“就是說……”蕭時然像肯定自己的結論似的兀自點了點頭，“就是傻。”
未明說自己腦子有病也就算了，連你都敢說你大哥傻了？太子的威嚴還要不要了？
看出哥哥的怒火，蕭時然趕緊打哈哈：“其實傻還算好的啦，總比湘東王瞎了一隻眼好多了……”
“阿曉不是為了治胎毒，用狠藥，毒火上竄，這才燒瞎了眼睛嗎？”蕭昭然知道他要轉移話題。
“你是真傻呀，還是裝糊塗？”蕭時然像開玩笑似的說，“家裏這麼多子弟，怎麼就他帶了胎毒？若沒人在懷胎期間下毒，出生之後怎會有毒？怎會身體孱弱，周身腐爛？”
“什麼？！……阿時，話不可以亂說，皇家禁地，怎會有人幹出如此可怕之事？！”蕭昭然難以置信，“難道父皇竟放任不管，不聞不問？”
“得了吧，”蕭時然竟習以為常地一揮袖子，“你以為誰會幹出這種事。”
後宮爭位！可是不對呀，有阿曉時自己已位屬東宮多年，縱使害死阿曉，也改變不了什麼啊。難道說，是母妃……
“別瞎猜了。”看到哥哥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蕭時然全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也知道憑他肯定是猜不出的，“你也不想想，這事無論是誰做的，若無父皇默許，怎麼會這麼些年保持沉默，連你這個太子都不知道？”
“不可能！”蕭昭然本能反駁。雖然父皇嚴厲暴躁，有時做事手段不免陰險，但從未對兒子下此狠手。
然而他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姚姐的臉，還有她講的那些殘酷的往事，他那些未及睜眼便死於親生父親之手的姐姐妹妹們……
蕭昭然止不住地幹嘔起來，同時全身打顫，臉唇發白。
“哥，你怎麼了？快！快叫東方先生！”
在失去意識前，蕭昭然一直緊緊抓著弟弟的手，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他想問的是，難不成，自己也在不知道的時候，被父皇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