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福所，蕭昭然軟甲都沒來得及脫，就衝進了丁貴嬪的寢室。
“母妃！母妃！”
“殿下。”
宮人侍女們一片恭敬行禮，蕭昭然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直到母親臥榻前。
“……”
丁貴嬪被蕭昭然吵醒，顫巍巍睜開眼睛。
“阿昭回來了！母妃身上怎樣？有沒有好些？”
丁貴嬪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掛上一抹母親才有的微笑。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病得多重，身上多痛，哪怕到了垂死之日，見到自己的孩子，還是會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還是不能說話？”蕭昭然望向守在一旁的宮女，宮女身上一抖，半哭著點頭，隨即便嗚咽起來。
蕭昭然精致的眉尖不由得皺起，眉眼間也籠罩上一層憂愁，教人看了好不心疼。
“不說也好，說話費精神。”
蕭昭然輕輕說了一句，目光轉回，已恢複了那種隻有丁貴嬪才有資格享用的溫柔。他攥住母親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母妃，阿昭這一個月日夜誦經，向佛祖祈求，佛祖已經聽到阿昭的聲音，母妃的病馬上就會好了。”
“……”
丁貴嬪滿眼母親的慈祥和女人的溫柔。她這一輩子已經夠了，丈夫當了皇帝，兒子做了太子，她還有什麼不滿足呢？所以她對生命並沒有留戀。唯一放不下的，是還沒親眼看到蕭昭然登上皇帝之位。
帝王家事，不同於尋常百姓。即便武帝早在二十五年前就立阿昭為太子，可是夜長夢多，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變故呢？何況還有個過繼來的大哥蕭勃然，而自己到現在也還隻是個貴嬪……
“母親不要費神，宮裏的事兒子會處理好。”不愧是知母莫若子，蕭昭然伸手撫平母親皺起的眉頭。
丁貴嬪注意到，這手掌寬厚有力，卻又懂得男人的溫柔。兒子長大了。
是啊，也許自己是太愛操心了。這天下，已經是他們的天下了。
“對了，我帶了一位大夫來給母親看病，母親現在要不要見見他？”
丁貴嬪笑著眨了一下眼。
蕭昭然回身一招手，庾子慎已帶著東方未明從側門低頭走了進來。他還是那一身青衣，臉上還是冷冷的表情。
這時，宮女已拿來蓋被，將丁貴嬪的左手從被子裏拿出來，又用蓋被蓋住胳膊，隻露出個手掌。
“先生過來。”
庾子慎側身，東方未明走上幾步，斂衣坐在搬來的胡床上。他摸了摸丁貴嬪的脈象，心下有了分寸，再一扭頭，正與丁貴嬪四目相對。
“……”
豈料丁貴嬪四目環瞪，死死盯住他的臉，竟像見了鬼。她拚死拔回自己的手，蕭昭然忙叫他退下，丁貴嬪渾身劇烈顫抖，像打擺子一樣，宮人亂成一團，桌倒杯翻，丁貴嬪一把攥住兒子的手腕，用力之大簡直要把他的手腕鉗斷！
“殺了他！快……”
話未說完，丁貴嬪突然從肚子裏吐出一口酸腐的惡氣。蕭昭然感到手腕一輕，再看母親，已不省人事。
普通七年，十一月，梁丁貴嬪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