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魅力就在於它的不定性。
身為日本首屈一指的物業巨頭——花澤企業的獨子,活了足足24年的花澤類直到今天才無比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涵義。
昨天還在家族位於法國的葡萄園裏代替父親巡查業績,晚上預備去巴黎跟迪娜爾夫人共進晚餐,然而卻在搭乘私人飛機前往的時候,不幸遭遇了仿佛遙遠得隻會出現在報刊頭條的飛機失事。
原本慎密的規劃就這麼以馬不停蹄的架勢衝向了一個無人預料到的方向。
龐大的鐵塊重達數噸,忽然因為機械上的故障失去了往日的靈敏。在引擎發出一聲刺耳的哀鳴後,罔顧上頭所有人的意願和徒勞的祈禱,這隻鐵鳥終究是跌跌撞撞地從幾千米的高空重重墜下,底下鬱鬱青青的山巒成了靜謐的墳墓。
按理說是徹徹底底的機毀人亡,無一生還。
“狗屎!!!混蛋!!!希望你們全都因為營養過剩而死!!!!”
所以當閉眼平靜迎接死亡的他驟然被一陣熟悉又陌生的響亮叫嚷聲吵醒時,類恍然間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肺活量可真夠驚天動地的。
陽光明媚,乍地睜開眼,竟然被晃得稍嫌刺痛。
掙紮著坐起來,率先看到的是一塵不染的黑色鐵扶手。
撲鼻而來的是怒放的海棠香,微微汗濕的些許額發緊緊地黏在前額。
至於腰脊處隱隱傳來的磕人感覺,那是由於隻隔著薄薄的襯衣布料睡在石階上頭的緣故。
這……
類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圓領t恤,還有寬鬆的休閑長褲,這不是他在英德校園懶散度日時的慣常裝束嗎?
即便是這麼明顯的事實擺在眼前,他也還是猶如被猛然扔進太空一樣的羊羔般無所適從,怔愣地盯著那株攀爬在石牆上的常春藤,直到險些被震出九寰的神智漸漸回爐。
“啊,清爽多了,日課結束!”
這句話伴隨著蹬蹬蹬的鞋跟踩踏聲遠去,他總算確定了剛才那個聲音的主人分明是——
牧野杉菜。
時隔太久,他對這段記憶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倒是依稀記得這出補眠莫名聽到牧野泄憤的大喊大叫的戲碼,嚴肅論來,是他和她的初次碰麵。
阿司和她尚未認識。
想不到,從不信仰神祗的他會得到一個重回年少時期的機會。
還是以強迫中獎的這一種形式。
類木然地想著:不過,自己似乎沒有遇到過任何可以被談得上遺憾的事情吧?
——即使有過,他也早已放下了。
隻是不管怎樣,人類總要漸漸適應環境的轉變的,唯二能做的,僅僅是發發牢騷,接著溫馴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幸運的是對他而言,扮演8年前的自己根本不存在任何難度。
即使高中畢業後,f4皆都忙於接收各自家族的業務而分、身乏術,聚會的次數大大減少,可感情依舊不減。多年後,有兩點得到公認便是:四人裏變化最小的是類,而變化最大的則是道明寺。
在一次聚會裏,美作曾經嫉妒不已地對他說:“明明是一樣的處境,你卻永遠都懶洋洋的,好像世界末日來了都能一直按照自己的步調不急不慢一樣。”
一身和服的西門撫著茶碗無可奈何地歎息。
道明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順手解開自己領口最上麵的那顆紐扣,挑眉應道:“阿玲你難道是第一天認識類嗎?他臉上明擺著寫了‘社不關己”這幾個字的。”
美作不禁額角青筋一跳:“……阿司,勞駕你注意一下是‘事——不——關——己’謝謝!”
每當思及此處,類依舊抑製不住那股發自內心的想要發笑的欲、望。
“喂,類你果然又在這裏摸魚。”
被打斷了思緒的類眼簾一抬,立刻就看見了一頭淺色的卷發。
“美作,你來了。”
他淺笑著回應。
笑容一如既往的寧靜溫柔。
清澈的深茶色的瞳仁裏究竟隱藏著什麼念頭,誰也不知道。
類想的是:16歲的奶油小生版美作和24歲黑道教父版的他比起來,真是嫩多了。
他不由得滿腹感慨地細細打量起這位仿佛暌隔多年的好友來。
和印象中在完全接受業務後漸漸變得世故圓滑的老油條、叫諸多混黑人士聞之色變的某人相比起來,此時此刻隻喜愛混跡於美少、婦間自詡風流的美作純潔得甚至可以被視作初生的羔羊。
雖然要是得知自己賜予的這個評價,美作百分百不會高興得起來就是了。
美作被類古怪的眼神看得心底發毛,猶豫了下,伸出手來碰觸對方的額頭:“類,你發燒了?”
他倒是沒看出來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
類輕鬆撥開他的手,就勢站起來,輕描淡寫地說:“沒有。阿司他們恐怕已經等不及了吧?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