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姑媽嗔怪表妹洗手總是敷衍了事的聲音漸行漸遠,她才緩緩打開門走出來。
而後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是她被人在背後說閑話,有什麼好躲的?
可陸殊凝心裏其實明白,剛剛那一刹那之所以有了連腳步都移動不了的呆滯,內心的震動與衝擊之所以遠遠大於憤怒厭惡,恰恰是因為被戳中了痛處,卻還偏偏無法反駁。
那是她因為怯懦和自私所強行壓下的,本該對自己的反思和責備。如今卻猝不及防地由旁人以惋惜又嘲弄的口氣說出來,像是一記避之不及的響亮耳光。
等她回到餐桌上時,大家都已經酒足飯飽。父親正挨桌給男士遞煙,把照顧不周的客套話說了無數遍。
陸殊凝知道,他昨晚熬夜在手術台上站了將近五個小時,回家後連眼都沒怎麼合就趕來餐廳點菜迎客準備煙酒。現在雙眼大概都是通紅。
方才洗手間裏姑姑在人後惋惜卻又輕蔑的語氣,此刻父親忍著疲憊的笑臉相迎。
遲鈍的神經像是剛剛緩過勁來。壓抑積攢了好幾年的內疚辛酸後悔不甘驟然被齊齊喚醒,在這一瞬間統統湧上心頭,紮得她措手不及、無力還擊。
陸殊凝突然想哭。
渾渾噩噩了整整好幾年,直到今時今日才被動地記起,自己也曾是優秀得不可一世的“別人家的孩子”。
就像十一歲的那個母親節,語文老師讓她們在課堂上寫想對媽媽說的話。她寫著寫著突然就哭了出來,像是不知自我催眠了多久後,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媽媽是真的不在了。
陸殊凝十六年的生命中,隻有這兩次,恨不得乞求時光能倒流。
可惜,都是“為時已晚”。
父親還沒來得及發現她的異樣,就再次被電話叫去了醫院。
陸殊凝把今天的健身計劃也給忘了,一個人在沙發上坐到了天黑。
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隻知道迷迷糊糊地感覺有腳步聲靠近,然後被蓋上了什麼東西。
就這麼一覺到天明。
她是被爸爸叫醒的。
大概是這一覺睡了太久,陸殊凝隻覺得眼皮厚重、頭昏腦漲,賴在床上不想動。
等等,她怎麼會在床上?她記得自己昨晚直接在沙發上睡了,後來爸爸回來後似乎給她蓋了毯子,但並沒有把她弄回房間啊!
大概是見她半天還沒動靜,已經走到客廳的爸爸再次折回來,這次直接打開了門探頭進來喊她:“凝凝,快起來。再睡上學就遲到了。”
上學?!
遲到?!
等等……
“爸,今天幾月幾號啊?”
“怎麼,睡傻了?八月二十一,昨天才給你過的生日啊!”
陸殊凝在父親疑惑的眼神中,緩緩抬起頭,問到:“我多少歲的生日啊?”
結果陸爸爸聞言鬆了口氣:“行了,快起床。都十二歲的人了,還開這種玩笑嚇爸爸……誒凝凝你沒事兒吧!摔得疼不疼?”
直到姑媽嗔怪表妹洗手總是敷衍了事的聲音漸行漸遠,她才緩緩打開門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