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少不得要再發一大通脾氣的。
說不定他就因為這一通脾氣死了呢,那可就真真的是委屈死了他。
謝臻抬頭看他一眼,謝寧正裝作恭順的不肯抬頭呢,所以也就沒看到謝臻眼中一閃而逝的複雜神色。
“你腿腳不好,坐著吧。”
什麼都還沒說呢,徐明富就已經給身邊的一個小宦官使了眼色,禦前當差的人,就是要有這點眼力見。
小宦官也是極聰敏的,當即便把離謝寧稍遠一些的一把黃花梨木的太師椅挪到了謝寧跟前,堆了滿臉的笑:“殿下,您坐。”
謝寧再心機深沉,再謀略滔天,終究還是太少經曆這些事,一時間,竟真是有些躊躇。
這,到底是坐,還是不坐呢?
他這樣一個身份。
“朕讓你坐,你便坐。”
謝臻沒有抬頭,隻是眼風微微的瞟了瞟他有些躊躇的神情。
心裏頓時放下了好多心。
他就怕他果真一滴水都不肯漏的,那他也是萬萬的不能用的。
雖然確實是比不上自己父皇這樣思慮周全的,但是謝寧這麼多年的裝瘋賣傻,也並不是白裝的。
他真的躊躇,也就是一小會兒。
在謝臻第二次讓他坐的時候,他臉上的躊躇,已經難辨真偽了,然後他就帶著這難辨真偽的躊躇,看起來很是忐忑的坐下了。
謝臻依舊在批著奏折。
初看看不出來,瞧久了就瞧出來些端倪來了,謝臻現在基本上已經把處事權下放到東宮了,尤其是這幾天解決了白家的事情之後,除了一些關係國計民生的大事,基本上都已經撒開手不管,一直同婉貴妃和新進宮的那幾個貴人吃酒遊園胡鬧的。
所以這樣一副忙於公事撂著他不管的樣子,多半也隻是做出來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謝寧剛才還有的那一點躊躇也全然消散了。
能還有心思同他做樣子,那看來,至少是殺心不顯。
於是便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了,隻是規規矩矩的坐在哪裏,什麼也不說,等著她父皇忙完了。
但其實謝臻心裏也苦呀。
他何嚐不想像年輕的時候一樣,覺得那個臣子不忠心了,有沒有證據的,直接一個死便完了,便是滿門抄斬血流漂杵的又如何,帝王之道便是寧肯錯殺也不放過,表示自己的子女又如何,當年同他一起長大的嫡親哥哥,他也不是沒能下去手。
何況隻是自己一個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遍的兒子,何況是現在還欺君之罪證據確鑿的樣子!
但是。
他畢竟是老了。
跟著身體軟下來的,還有那顆心,就算他其實也很懷念年輕的時候那個殺伐決斷的有些暴戾的自己,但在很多事情上,終究是硬不下來心腸了。
要不然,也不至於一個白氏夫婦,就值得讓他糾結那麼長時間。
而且,關於謝寧,他還有別的盤算。
那自然是少不得要再發一大通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