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村有水有田,鄉民們靠水養魚養藕養鴨,一年還能收兩季的稻子,普通人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不過,總歸是鄉下地方,便是過得再好,也不過三餐吃飽,身上衣服不破,手上有點兒活錢,住的還是土房,足下穿的多是布鞋。不過,這陳家莊上,卻也有那樣富貴的人家,通透青瓦房,砌地高高的白牆,高簷低垂,外圍紮的緊實的竹籬笆。
“石榴,陳秀才家怎麼個狀況你也是知道的,陳秀才在鄉裏辦的私塾,一年光是束脩就賺個百八十兩,他家老大是這十裏八鄉出了名能幹的,陳家的良田加起來比整個陳家莊都多,還有那千畝的荷田,鎮上的飯莊一年不知要付他家幾簍銀子。他家老二也不說,那是十裏八鄉的好手藝人。那老三,更是了不得,跟他爹一樣,也是讀書人,從小苦讀,又打小聰明,中個秀才還不是頂頂容易的,便是舉人也是差不離的。石榴啊,以後大娘都要羨慕你了,舉人娘子,這十裏八鄉啊,就你一個,別無二家。”媒婆馬大娘說的唾沫橫飛,再把眼一瞧石榴,隻見人家坐的穩穩當當,眉眼都不動,似乎沒聽到一般。
馬大娘氣得一拍大腿,“我的好姑娘,是好是歹,你說個話,我也好跟陳秀才家回話。你娘去的早,你爹又說隨你心願,按我說,這婚事,就不該女兒家摻和。”
“大娘,有勞你了,你喝口茶,吃兩塊糕點歇息一下。”石榴殷勤地道。
馬大娘也不客氣,將茶一口子進肚,咂咂嘴:“還怪香的。這是綠豆糕吧,味兒不錯。都是你自己弄的?”
說道吃食,剛還冷冰冰的石榴立刻鮮活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跟大娘吃的沒法比。茶是門前那棵茶樹上摘的葉子我炒的,綠豆糕也是三弟嘴饞我做的。”
“你這丫頭,還怪能折騰的。實話跟你說了吧,他家就瞧中了你這手好廚藝,若不然憑他家的條件,十裏八鄉,哪家的女兒娶不上?你看他家老大,娶的就是鎮上的大商戶,光是陪嫁的良田就二十畝,更不說首飾布料。”馬大娘好一頓吃喝,將一壺水突突進了肚子,幾塊糕點入喉,繼續做正事。
秀才家的情況石榴何嚐不知道,一個村子的,她甚至比鄰村的馬大娘還清楚,就是因為明白,她才下不定決心。陳秀才家家裏條件自然是頂頂好的,可是也有不好的地方,第一樁便是陳家家業泰半是陳家老大手上發大的,以後分家陳二陳三能得多少還說不定,二是陳二的娘子,是十裏八鄉潑辣貨,才嫁過來大半年,就跟秀才家老老小小都幹了一場,跑回娘家好多回,想到以後要跟這麼個婤娌相處,石榴就頭皮發緊。第三樁,那便是秀才家老三,確實是打小讀書,可惜讀傻了。打小認識的,上次見麵碰到了跟他問個好,還抓了她訓一頓男女授受不親,想到以後要跟這假道學過一輩子,石榴從頭到腳都不舒服。隻是陳秀才家萬般不好,有一樁好,他家離得近,她家裏就四個光棍,總能照應一點兒。
這些思量不好跟馬大娘細說,石榴把自己給弟弟私藏的兩塊綠豆糕又拿出來獻給馬大娘,“雖說爹寬容我,讓我參謀婚事,隻是婚姻大事,總歸父母做主,我也不能說定。大娘也知道我家裏的情況,我若是嫁出去了,家裏就亂了,大娘還容我們父女兩個再商討商討,勞煩您明日再過來,到時候成與不成,都是有個準話的,該有的謝媒錢也少不了。”
“是這個理,是這個理,那我明日再來。”馬大娘將沒吃完的那塊綠豆糕放帕子裏,笑著走了。
看著媒婆笑模樣,石榴也放了心,別小看這個這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一張嘴能把活的說成死的,若是得罪了,壞名聲能以在周圍三十裏擴散,石榴還想嫁人,自是小心著。
媒婆走了,可是石榴家裏的人卻不鎮定,為了商量她的婚事,三弟大河還特意跑到鎮上去將大哥劉大山叫回來,等天邊夕陽撒紅,石榴家上上下下都聚齊了,坐院子裏開會。
“姐,陳家不錯,你就嫁他家,他家有錢,嫁過去不吃苦。”大山出去闖蕩了一年,知道無錢萬事難的道理。
“姐,那個陳老三性子好,嫁他不受欺負。”大石也大了,知道男人應該性子好婆娘才好過日子。
“姐,不嫁,不嫁,陳老三就是個軟蛋,你嫁他會被別人笑的。上次我們幾個作弄他,在他常走路的地方挖了個坑,他自己跌進去了,不說回家換衣服,還扛了鋤頭將坑給填了。”大河正是討狗嫌的年紀,到處禍害人。
石榴想到陳老三掉進坑裏的情形,忍不住打了個顫,她三弟這些調皮鬼肯定在坑底埋了新鮮牛糞狗便,能臭十餘裏。不過陳三也怪好玩的,竟然還扛了鋤頭填坑。石榴瞪了她三弟一眼,“以後再不許這麼缺德了。若是別人掉坑了,肯定饒不了你們幾個。”
大河哈哈大笑,“哪裏還有別人,專門為他弄的。”
石榴也不跟他多說,男孩子都有這個時候,管也管不住,隨他淘吧,過兩年肯定自己就好了。她轉過頭看她爹劉老實,“爹,我現在還小,不想現在就嫁,你明日裏跟馬大娘推了吧,記得給她幾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