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18世紀的簡·奧斯汀。
雖已是五四革新之後的世界了,但能夠做到小學畢業繼續讀書的女子卻為數寥寥。多半都重返閨閣,習練女紅,擇良人而嫁。蕭紅不願如此,她心心念念著的就隻是讀書這一樁事。書與文字令她得知了這世上無窮無盡不為人知的美。單憑這一點,她便不能放棄。
當時,呼蘭隻有一所縣立中學,並且是男校。蕭紅想要進中學讀書,必須去哈爾濱或是齊齊哈爾的黑龍江女子師範學校。至於費用,並不是問題。張家的條件是不差的。念書的費用對張家來講,不過是九牛一毛。
一日,她向父親張廷舉表達了要繼續讀書的想法之後,遭到嚴厲拒絕。在當時的呼蘭,張廷舉算是思想較進步的男子了,但其進步思想也有局限。讀書自然是好的,但他更傾向迎合俗世傳統讓女兒嫁人。蕭紅斷然是不能同意的。
如此一來,蕭紅與父親之間的間隙愈加明顯了。有時候,最遠的距離就是人心與人心之間的距離。隔閡這種東西,向來都是頑固的,猶如劇毒一般,一旦深入肌理和骨血,就難以清除,甚至是帶有毀滅性的。會毀掉信任、毀掉希望、毀掉一顆心。
當時,繼母梁亞蘭正懷著她與張廷舉的第二個孩子,本以為小學畢業的蕭紅能在此期間,幫她分擔一些家務事。卻不料她與父親張廷舉因為念書一事幾乎反目,成日便是躲在家中看書,絲毫未能減輕梁亞蘭的負擔。
如此,蕭紅與繼母梁亞蘭之間的矛盾也愈加尖銳起來。長日累積,終是要撕破臉麵的。沒多久,蕭紅與梁亞蘭便吵鬧起來,一日又一日,仿佛無休無止。而父親那一頭,更是心如鐵石,不曾有退讓分毫的想法。這一段時間,延續半年有餘。
期間,蕭紅心情抑鬱。該何去何從?是忍一忍就這樣草草將自己嫁掉,還是義無反顧誓死不休地奔將出去,逃往遠方,以書為食呢?她不知道。蕭紅悒悒寡歡,日日不能安睡。要讓她潦草過一生,她定是不甘心的。
蕭紅雖是初夏出生,但性情當中卻未見幾分溫和,反倒藏匿著沉重的叛逆。她猶如一簇熾燙的火焰,熱烈得常人無法親近,卻又分明是那麼美。她的每一個眼神裏都有日光一般熱烈的紅,哪怕灼傷自己,也不肯冷卻。
最終,她病倒在床。
北方的冬季,天氣暴戾。猛烈日光和狂嘯的雪,覆沒人間。
唯有祖父,為她周旋在家族當中,企圖說服張廷舉讓蕭紅遠行念書。但祖父人已老邁,說話分量大不如前。好在呼蘭小城有座天主教堂,走投無路之際,蕭紅威脅父親張廷舉,若不讓她上學,她便要橫心去當修女。真是個頑烈固執又機敏的小女子。因此張廷舉方才妥協,同意她遠行。
也才有了蕭紅以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