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又去了。繞過八門金鎖陣,重新跟年輕的師太領了表,開始填。一邊填一邊想昨天填完被她扔了的那張表的下落。這次我有備而來,東西帶得絕對齊全。隻見師太用鉛筆在我填完的表上畫了幾個圈,拿著進了帶鐵窗的裏屋;片刻之後,出來抄起櫃台上的若幹證件又去了隔壁的房間;已而複出,又去了我背後的一個看起來煞是怕人的黑屋子。回到原位時,她手上已經有了大大小小幾十張單子、證書、複印件、證明、介紹信、表格。她把這些紙豎起來一戳,一端戳齊,一種神聖之感立即從紙裏散發出來。我覺得“一份”這個單位絕對是給檔案這種東西設計的。一份。嘖嘖!師太又拿起兩張表格,用鉛筆畫了兩個圈,丟給我。“簽字!”她幹脆地說,然後又一次進了那個有鐵窗的小屋子。
回來時她拿著一個大牛皮紙信封。我看著那個信封,活像一個被派出所通知來認領失散九年的兒子的老頭,額頭微微滲出汗來。就像我在好多篇文章裏寫過的,我這個表情如果要拍成電影,必須由宋康昊來演,還原度絕對高。
師太頭也不抬,“啪”地從櫃台上扯走了我簽過字的表格,往手裏的那摞紙裏一插;接著打開裝檔案的信封—那麼隨意地就打開了—抽出更厚的一摞紙來,一張一張地看著。我瞟了一眼,上麵有小學、初中、高中什麼的。每一張看起來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糟心的內容,但師太看得極快,唰唰唰,唰唰唰,也不知道是看格式還是看內容,抑或是走形式。看罷一遍,她不假思索地抽出幾張,跟新到手的那一遝放在一起,抄起訂書器啪啪啪地打了幾個釘,欻欻地走出屋子,花了四十二秒帶了一份複印件回來。這裏有阿姆斯特朗蒸汽回旋複印機嗎?我正想著,她又把一遝表格丟在我麵前,上麵需要簽字的地方依然畫著圈。
看起來,隻要櫃台外麵的人智商不算太低—例如我—師太辦完整個流程根本不需要說一句話。她跟你交流的唯一手段就是扔,跟你溝通的唯一信號就是鉛筆畫的圈。就連最後交費都是一樣:扔給我一張交費單子,上麵清清楚楚寫著金額,畫了個圈。然後她敲了敲窗子,那裏貼著一張紙,紙上畫了一個箭頭寫著“交費處”,下麵有行小字—“不能刷卡”。我按箭頭去找,順利地進入了鍋爐房。正在喝茶的保安大叔笑嗬嗬地、熟練地指了指斜對麵。這兒的人都不太愛說話。
末了一個工序是貼封條。師太從一捆封條上氣呼呼地薅下一截,撕下背貼,啪地按在紙袋上。這個動作表示她根本不需要確認袋子裏的東西對不對—絕不可能出錯,用畢生修為擔保。砰砰砸上兩個紅章,神聖的儀式感油然而生!我顫巍巍地接過一看,上麵寫著“檔、案”。當然沒有中間那個頓號,但你腦袋裏就是會頓一下。檔、案—沒有這東西,你生不了孩子,買不了房子,退不了休,說不定還不能隨便死。檔、案!一份!
第二天我又去了。繞過八門金鎖陣,重新跟年輕的師太領了表,開始填。一邊填一邊想昨天填完被她扔了的那張表的下落。這次我有備而來,東西帶得絕對齊全。隻見師太用鉛筆在我填完的表上畫了幾個圈,拿著進了帶鐵窗的裏屋;片刻之後,出來抄起櫃台上的若幹證件又去了隔壁的房間;已而複出,又去了我背後的一個看起來煞是怕人的黑屋子。回到原位時,她手上已經有了大大小小幾十張單子、證書、複印件、證明、介紹信、表格。她把這些紙豎起來一戳,一端戳齊,一種神聖之感立即從紙裏散發出來。我覺得“一份”這個單位絕對是給檔案這種東西設計的。一份。嘖嘖!師太又拿起兩張表格,用鉛筆畫了兩個圈,丟給我。“簽字!”她幹脆地說,然後又一次進了那個有鐵窗的小屋子。
回來時她拿著一個大牛皮紙信封。我看著那個信封,活像一個被派出所通知來認領失散九年的兒子的老頭,額頭微微滲出汗來。就像我在好多篇文章裏寫過的,我這個表情如果要拍成電影,必須由宋康昊來演,還原度絕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