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蓁跪坐在床邊,神情有些呆然,一隻手被床上的婦人拽著,那手裏的餘溫正一點點的消失。
夫人蓋著一床薄被,身下是冰冷生硬的床板,在這數九寒冬裏,實在是不夠看。
她已經跪了很久,久到她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少的時辰,直到手裏的溫度逐漸變得冰寒,直到一個冰冷的小手拽住她的另一隻手。
“姐姐,我餓…”
雲蓁一開始還沒能從呆然裏回過神來,茫然的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奶娃,呆愣的看著他。
“姐姐,川兒餓了。”小奶娃吸著兩管清鼻涕,蒼白著麵容,睜著一雙晶瑩無辜的眼睛看著她道:“川兒要娘,娘怎麼還不醒過來…”
前頭這會正是喜慶,哪會有功夫顧及這幾人,就連院裏唯一的一個小丫頭都給叫了出去。
整整一天滴米未進,天寒地凍,便連林府三夫人死了,都沒有人發覺,怎麼能不餓呢。
哦不,已經不是三夫人,而是妾。
一個妾死了,誰也不會在意,說不得還會嫌棄晦氣,偏生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裏。
這世上有些人,自己當了婊..子,還要立個牌坊,以彰顯世家大族的仁善。
由妻變妾,由嫡變庶,不過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恃.寵.而驕,不事孝順,犯了七出?
江寧第一世家?
嗬!
雲蓁猛然回過神來,一把將他摟在懷裏,掏出手裏的帕子,輕輕的擦拭掉他的鼻涕,再用手將他凍得青紫的小手搓了搓嗬了嗬氣,這才輕聲道:“川兒再忍一忍,等會姐姐出去給你找吃的。”
這會正熱鬧,林家人鎖了院門,就是不想讓她出現在人前晦氣。
隻有等人散了,她才能出去尋些吃的。
遙望天空,晚霞漫天,極盡燦爛,染紅了大半個天空,似也在為今日這樁喜事而賀。
雖看不見外麵奢靡的喜色,可那喧天的鑼鼓聲卻擋不住那涼薄的寒氣,便就連身在南苑的她們都能聽見。
一堵牆,隔開了兩個世界。
牆那邊,新人言笑晏晏,紅燭高照,紅綢高掛,鑼鼓喧天,極盡人世間的奢華。
牆這邊,屍骨未寒,稚子挨餓,隻聞咕嚕聲。
雲蓁扭頭,看了眼床上的婦人一眼,掩下眼裏無盡的悲涼與嘲諷,低低的垂了頭。
突然,門上一陣輕扣,緊接著,由門縫處塞進來兩個餅子。
“小姐?六小姐?”小丫頭由門口處傳來幾聲急.促的叫聲,讓她抬起了頭。
她放開懷裏的雲川,撐著僵硬的身子起了身,蹌踉了幾步出了房間,走到門後:“我在。”
小丫環這才放了心,左右看了看,又壓低聲音道:“小姐先與少爺吃一點,遲點奴婢再送些吃食…啊,秦媽媽饒命,奴婢不敢了!”
“小賤蹄子,竟還學會懶惰了,若非今日是三老爺的喜慶日子,看我不抽死你!”秦媽媽惡狠狠的擰著小丫環的耳朵,揪著她就往另一處走去。
臨走前看了緊閉的院門一眼,麵上那鄙夷掩也掩不住。
兩人的聲音逐漸遠去,雲蓁一雙手慢慢抵在院門後,冷得刺骨的寒意穿透全身,似要奪走她身上唯一的一點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