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
燈下,頭發花白的趙國安坐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大香輕悄悄走進來,拿一件外衣,給趙國安披在身上。
趙國安一下子醒來,“大香,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趕緊睡去,明天就開學了,可不能睡懶覺了。”
姑娘蹲下身,把頭伏在國安腿上,“大大,我舍不得你。我走了,沒人管著你,你研究起那些破醫學理論來又沒早沒晚了。哼,自個不知道心疼自個,我不去上學了。”
趙國安撫著大香頭發,“傻丫頭,就能胡說,你可是咱高密西鄉第一個女大學生,再說傻話,我打你。你呀,跟你娘一樣任性……”
趙國安突然沉默,麵前的大香,她那嬌小玲瓏的身段,那澄澈任性的眼神,活脫脫就是一個麥穗。那個當年踩著高蹺,眼神調皮執拗的麥穗。趙國安摸摸臉,上麵似乎還殘存著麥穗紅綢子打在上麵的微疼。
“大大,你隻對我說我娘怎麼怎麼美,怎麼怎麼招人疼。為什麼你一直不告訴我娘怎麼走的?娘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迷。”
“其實不光是你娘,我們每個人對別人來說都是一個謎,都是一部難懂的天書。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大香點點頭,又搖搖頭。她似乎聽懂了,又好似不是很懂。
“我知道你是你們醫院最牛最有學問的醫生,就拿這大題目來唬我,哼,還天書,你以為你是薑子牙。”大香撒嬌地把手臂吊在趙國安脖子上。
“我們每個人都是一部難懂的天書,而我,卻隻要你懂半部。”
“天書?半部?”
“對,隻要半部。我們每個人心裏,不管他是惡棍還是聖徒,都有自己的愛與恨,都有原始的悲憫之心和不可饒恕的累累原罪。我要你剔除人生天書裏那些恨,那些血腥,那些別人對你犯下的不可饒恕的罪與惡。隻剩下半部,那就是:愛,原諒,和救贖……”
看著趙國安一臉的凝重,大香鄭重地點了點頭。
窗外。細雨。如泣。
邱文英 2016年9月10日草成於高密銀都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