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杜雲飛的判斷非常正確。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大家的情緒與生活又逐漸歸於平靜。
蜃樓的船隻正在朝炎熱的熱帶前進,而佛光島上最重要的事,則是如何過平安度過接下來的寒冬。
晾曬了幾天的超級大棉花被一朵一朵地收集起來。六大一小七個人全體動員,剝除並收集棉桃內部的種子,然後將碩大的棉桃一點點撕扯開,手工延展成一縷一縷的棉絮。
聽起來似乎沒什麼難點,但真正執行起來卻沒有想象得那麼簡單。
扯了半個小時,滿頭大汗的眾人這才明白為什麼過去會有“彈棉花”這種古老工種。他們忙活了整整兩天一夜,總算將所有的棉花都扯成了還算均勻的棉縷,蘇合的胳膊酸得抬不起來,杜雲飛幫著推拿了幾天才慢慢恢複。
棉花算是扯好了,可究竟該怎麼用?縫製被褥當然是第一個的選項。
大家是在四月初來到佛光島上的。當時氣候溫暖,搜集的物資和工地工棚裏都沒有那種厚重的大棉被——而這恰恰是過冬的必需品。
然後就是身上穿的。大家的禦寒衣褲嚴重不足,趁著這波棉花大豐收,也必須縫製幾件軍大衣之類的防寒裝備。
做完這兩樣必需品之後,如果棉花還有多餘,可以再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一些能讓生活變得更舒適的物品,比如枕頭和靠墊。
光說不行,說幹就得幹。
於是段鯨接到了這半年以來最艱巨的一項工作——製造一批大號縫衣針。
焊槍和選做針坯的細金屬絲都是現成的,而難度在於,如何戴著厚手套在燒紅的針尾戳出大小正好的針眼。
這可真是一項容不得半點手抖的精細活兒,他與林幼清兩個人研究了整整一個上午,勉強交出了四根還算像樣的成品。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沒有閑著。
別墅裏現成的棉線儲備不多,於是就由段星澤供應棉絮,蘇合與呂如藍兩個人慢慢轉動墨魚骨做的紡錘,將棉絮一點點搓成細線。
剩下的海臣和杜雲飛兩人則負責稱棉花。梳理好的棉絮被分出了大小不同的幾堆。比較重的做被子,輕的做床墊。
到了下午兩點,準備工作全部就緒,客廳裏的桌子也被暫時請了出去。地板上鋪了一層防水布,六個大人兩人一組,麵對麵跪在地上,中間是屬於他們的那攤尚未成型的棉被。
大家都沒有製作棉被的經驗,隻能憑借想象,商量著行事。
這一次,別墅地下室裏庫存的大量桌布全都派上了用場。它們被平鋪在地上,拚湊出大約一條被子的尺寸。然後,大約十斤重的棉絮一層層地壓到了桌布上。
等到所有的棉絮全被均勻鋪好、壓平,又一層桌布覆蓋了上來。上下兩層桌布的邊緣被縫合在了一起,四個角的棉花也被緊緊拴住。
緊接著,兩個人又互相協作,用大針穿著棉花線,在桌布上縫出縱橫交錯的粗大針腳。
如此一來,整條成形的大棉被就分割成了縱橫十二塊方格,棉絮也與桌布固定在了一起,避免了跑棉的可能性。
有快有慢,三條手工製造的棉花被好歹是陸續完成了。
到了互相鑒賞成品的時候,呂如藍與海臣組的棉被被縫成誇張的梯形;段鯨與幼清的被子是為段星澤縫的,形狀倒是不錯,可惜厚薄不均;蘇合與杜雲飛的成品居然是最完美的,尤其是那針腳,一看就知道是出自杜雲飛之手。
大家針對各自的優缺點進行了一番品評,立刻又投入了下一輪的緊張製造。
忙碌一下午加一晚上的結果,是五條棉被和四條褥子陸續出爐。由於天氣還沒有冷到那種地步,所以縫好的成品被暫時被收藏了起來。
有了縫製棉被的經驗,第二天他們就開始挑戰更高的難度——做棉衣。
裁縫這件事,按理來說應該是一件與美有關、近乎於藝術創作的工作。但是在別墅六人組的眼裏,它卻更像是某種新奇特產品的研發。
經過眾人的研究討論,一致認為他們即將製造的棉衣應該分為裏外兩層。外層就是現成的雨衣,防風防雨,還能避免熱量散失。而最關鍵的技術核心,則是內膽究竟應該怎麼縫。
與平麵的棉花被不同,現代的衣服需要立體剪裁。這可不是光看看就能弄明白的事。好在這點問題還難不倒這幫愛耍小聰明的人。
解決的辦法很快就想出來了——他們把雨衣翻過來,在表麵蓋上兩層輕薄致密的雪紡紗布(布料依舊來自於海臣當年拿回來的那批女裝)然後根據衣物的尺寸將紗布剪下,中間夾入棉絮,縫好。然後將這些“棉片”用雙麵膠粘貼到雨衣的內側。
“感覺不錯。”
蘇合穿著一件成品棉衣在原地晃了一圈,還來不及再多說幾句自誇的話,背上的一塊“棉片”就啪地掉了下來。
“呃……也許我們還需要做點小改進。”
如他所說,這之後又經過幾次小的“工藝改良”,這種簡易棉衣的品質最終穩定了下來。由於最嚴寒的季節尚未到來,他們放慢了生產這種“新式裝備”的速度,帶著找樂子的心態“研發”起了其他有趣的玩意兒。
林幼清和段鯨在地下室裏建了一個小小的木工工作室。這些天叮叮當當地搭出了一個長椅形狀的木頭架子。蘇合在田裏種了一株變異棕樹,他和杜雲飛將割下來的棕絲捆紮起來,填塞進木椅的靠背與座箱裏,再在表麵繃上一層桌布。
柔韌且富有彈性的棕絲立刻勾勒出了一張簡易沙發的雛形。再放上幾個呂如藍他們用棉花縫的靠墊。從此往後,他們再也不用坐在冰冷的地上看電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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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五日,無線電裏傳來了蜃樓大船平安抵達南海的好消息。這之後沒過幾天,佛光島就迎來了初冬的第一場大降溫。
幾乎隻在一夜之間,太陽的光線不再耀眼,冬季標誌性的霧霾彌漫在林間。鳥雀不鳴,葉落無聲,甚至就連遠處的海濤都好像被凍住了。
在杜雲飛的叮囑下,大家、尤其是蘇合全都換上了更為保暖的衣物,即便在室內也必須穿著襪子或棉質拖鞋。寢具加厚了,窗戶也全都掛上用桌布做的窗簾。
為了進一步隔絕冷空氣,保證室內熱量不散失,大家還在大門、客廳以及餐廳各處加裝了塑料門簾。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從他們可以足不出戶,貓完一整個冬天。事實上,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冷空氣南下導致風力加大,日光明顯不足。為保護風力機組、避免飛車事故,這幾天園區內恐怕又要限電,而段鯨與林幼清也必須密切關注電站的情況。
降溫期間,海麵上會刮起大風,水溫也不再適合潛水作業。海臣與呂如藍會逐步開始對幾條船隻進行一年一度的大保養。等下雪後就將它們一起藏進海神洞中。
至於蘇合與杜雲飛,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溫室大棚裏的蔬菜已經采收完畢,現在需要翻整土壤、並且播種少量適應冬季氣候的蔬菜。除此之外,雖然氣溫不會低得離譜,但是園區裏的部分珍稀樹木也需要保溫。
當然也不能忘記熱帶雨林溫室,冬季很多植物都需要休整打理。蘇合還計劃趁著漫長的冬季,對園區裏的各種植物進行一次摸底統計。
“溫室裏這麼暖和,我們為什麼不把家搬到那裏頭去?”一次吃飯的時候,呂如藍這樣問道。
“不許在溫室裏做飯。”蘇合一言以蔽之,“還有,就算冬天那裏也有蟲子,你自己看著辦。”
“最好不要這樣做。”杜雲飛則給予了正經的解釋,“長期生活在過於濕熱的環境中,對身體尤其是四肢關節沒有好處。”
盡管搬去居住的提議被否決了,但是入冬之後的生活品質,依舊有賴於溫室的無私饋贈。
時間進入十一月,一部分四季常青的熱帶植物依舊在掛果。晚熟的番荔枝全都酥軟了,口感綿軟的蛋黃果也逐步進入了采收季節。這些水果與戶外的冬棗、蘋果和柑橘類水果一起,成為了單調冬日裏的最後一抹亮色。
當然,隨著氣溫進一步走低,就連溫室裏也慢慢地變得安靜了。
十一月中旬,忙完了手頭上最重要的工作,大家終於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陸地。
經過夏季的幾場台風與變異植物的共同摧殘,城區裏的高樓大廈基本上全都成為了危房。各種物資毀壞嚴重,已經沒有必要再冒險派出無人機去掃貨。
“也許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用和這些家夥打交道了。”
看著無人機畫麵裏張牙舞爪的喪屍和奠柏,蘇合歎了一口氣:“還真奇怪唷,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居然感覺還挺惆悵的。”
“反正橋都塌了,它也不能把咱們怎麼了,”海臣提議:“不如咱們給它留點紀念唄?”
裝滿了冰冷海水的大水袋,從高空被投放下去,炸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看著那些血紅的葉片顫抖著、蜷縮著,可是大家卻沒有過去那種強烈的興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