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管巍、於銀寶都對沈恕的分析感到震撼,誰也沒說話。其實我也隱隱約約在懷疑磚窯女屍的真實身份,隻是從未像沈恕想得這樣清楚而透徹。這種懷疑從我見到屍體麵部的損傷及它腳上穿著兩隻不同顏色的襪子時,就已經開始了,當在麥野家裏見到張芳染著棕紅色頭發的照片時,我的懷疑在加深,但我一直沒有深究自己的不安情緒到底從何而來。相信沈恕也早在思考這些疑點。

果然,沈恕繼續說:“張芳生前很講究穿著打扮,連頭飾都要與衣服搭配才肯戴出來,但我們發現磚窯女屍時,它腳上的襪子卻不是一雙,而是一隻深灰色,一隻淺灰色,對一個愛美的年輕女人來說,不大可能犯這樣的錯誤。還有,磚窯女屍的頭發是純黑色的,而張芳在一年前曾把頭發染成棕紅色,按照頭發的自然生長速度計算,如果磚窯女屍就是張芳,它的頭發至少有一半應該是棕紅色,而不是純黑的。這些疑點湊在一起,雖然不能構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但足夠支持我們繼續偵查下去。”

沉默良久,管巍才說:“說老實話,沈隊的辦案思路讓我茅塞頓開,按照這個方向考慮,之前困惑我的許多謎團都能夠合理解釋。但目前的關鍵問題是,這畢竟是大窪縣公安主辦的案子,他們急於結案,我們怎樣才能推翻他們的結論,繼續偵查?”

沈恕搖頭說:“對大窪縣刑警隊,我們隻能行使建議和業務指導的職能,無權進行行政幹預,而且我們離隊的時間也不短了。我在考慮,是不是讓高局想想辦法,把結案時間往後推一推?”

他的話沒說完,供我們使用的專線電話就響起來,看號碼正是刑偵局長高大維打來的。這些日子他的愛將沈恕在外,高大維對這起案子挺上心,不時打電話來過問案情進展。這次拿起聽筒,高大維的語氣卻有些異樣,說:“大窪縣委給市局發了個函,說磚窯女屍案成功告破,感謝市局的大力協助,並以嘉獎的名義給市局撥了三萬元辦公經費。你前天還在電話裏說案子錯綜複雜,恐怕沒有十天半月揭不開蓋子,怎麼突然就破了,你又不盡快通知我,搞得我很被動。”聽得出,高大維盡力在控製語氣和措辭,但還是有些不滿。

這部老話機的收聽功能不好,話筒像揚聲器一樣,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注意到沈恕的臉色變了,也許他並沒預料到大窪縣委,或者說張韜光會來這一手。說實話,要論到整人琢磨人,屋子裏這幾個綁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張韜光的對手,但要論謀事,可能經驗最少的於銀寶都要甩張韜光幾條街。可楚原官場就是這樣,謀事者往往處於被動地位,為人所用,為人所乘。沈恕稍許停頓,隨後原原本本地把大窪縣公安急於結案立功的過程彙報給高大維。

高大維未親臨現場,在電話裏無法判斷雙方孰是孰非,但他對沈恕一向很有信心。我們聽到話筒裏傳出聲音說:“大窪縣委和公安局的態度很明顯,采取了先入為主的姿態,我們暫時又拿不到證據,隻好避一避,你們先撤吧,回來後我們再商量下一步行動計劃。”

沈恕答應著放下電話,於銀寶氣得瞪圓了原本細長的眼睛,說:“他張韜光怎麼敢?他就這麼玩手段,咱楚原就是被這幫不幹人事的小人搞得烏煙瘴氣的。”沈恕說:“你生氣也沒用,就按高局說的,暫時撤兵,如果能收集到證據,還可以重新啟動案子。”

我們第二天一早就打道回府,心裏憋著一口氣,感覺有些灰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