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成,你看看,出這麼大的事,警察怎麼能怠慢哪?”
嬴麗說完,嶽大亮接上話。
“我老婆女兒沒了,凶手找不到,就這樣了了?”
“必成,怎麼會呢?”這時,一直拽著林必成的婁雲鬆開了手,“剛警察說了,他們去調白楊林那一帶路口的錄像了,接著自然就是一輛一輛地排查,如果發現哪一輛車前麵有被撞壞的痕跡,那有可能就是肇事車。不過,你得給人家警察時間。發生這麼嚴重的事故,警方不可能不管。你這樣衝動我們大夥都可以理解,你說你去現場,你到了那兒能發現什麼?如果有撞下的碎片警察早拿去了,你去那兒有什麼用?還能發現什麼?”
“白楊林那兒人那麼多,難道就沒有目擊者?”
“你看你必成,腦子全亂了。不錯,一到夏天,尤其周六,白楊林那兒人是很多,可下那麼大雨誰還會在那兒待著呢?如果真有目擊者,就不會有後麵車輛報警了,你說是不是?”
“必成,婁雲勸你,我也勸你,大夥都勸你,你就不要固執了。”
嶽大亮一邊說,一邊把林必成拉回房間。
“不是我固執,是我老婆固執,早上我還告訴她今天有大到暴雨,下午就不要帶孩子去畫畫了。她說離下午還早著呢,我的話耳邊風似的她根本沒當回事。這會兒說這些全都是廢話,就算廢話我也得說,要是雨上午下,下午肯定就不會出這樣的事,老天偏偏一上午晴朗朗的沒掉下一滴雨,吃過午飯,我又告訴她雨可能是在下午下,她說有時候天氣預報報得不準,還是執意要去,誰知道這一去……”
林必成講到這裏,嗚嗚嗚又哭起來。
此時整個太平間隻有林必成沉悶的哭聲,大夥誰也不知道再用什麼話安慰他。
過了一會兒,林必成又訴說起來。
“我老婆她太固執了,固執起來簡直不能讓我忍受。我說她固執,她說這不是固執是她自己要強。你們說,這哪裏是要強啊?就說我女兒小可,她一直嚷嚷著要把女兒送進清華或者北大,將來還要讓女兒出國讀碩士接著讀博士,我說女兒才這一點兒大,她知道女兒以後上了初中高中成績會怎麼樣?她知道女兒以後的智商會怎麼樣?這些都是未知數,她怎麼能保證女兒上清華北大啊?我說她對女兒期望值這麼高,我說她這是按照自己的幻想規劃女兒,我說她給女兒增加那麼大壓力會把女兒的人生毀掉的。我老婆反駁我的話你們誰都想不到,她說,培養孩子就跟造汽車一樣,一開始你想造奔馳,將來造出來的就是奔馳。你們聽聽,我老婆這話多麼荒唐。人是有生命的,不能跟機器比,尤其小孩子,有時候你讓他做什麼他不見得聽你的,如果都跟機器一樣就沒有聽話與不聽話的孩子了。這道理我講給她多少遍,她就是想不通,她一根筋認準了培養孩子就跟造奔馳一樣,固執得真拿她沒辦法……”
“林經理,嫂子固執也是為了小可,嫂子對小可抓得緊,想培養她將來上清華這沒有錯……”
妻子都死了,林必成還在抱怨她,嬴麗有些於心不忍。
“我沒說她錯,我隻是說她固執。女兒也不是不聰明,將來也不是沒可能上清華北大,我心裏難過是因為她管孩子太嚴。作為母親不能說她不愛女兒,可她這種愛是苛刻的,苛刻到簡直不能容忍。可以說,女兒在她的愛或者說嗬護下就跟監獄犯人一樣沒一會兒自由。幾點鍾睡覺幾點鍾起床,幾點鍾洗臉幾點鍾洗腳全按照她規定的時間,女兒吃飯怎麼坐筷子怎麼拿,吃到嘴裏東西怎麼嚼什麼時候喝水什麼時候吃水果,這些都在她管轄範圍,甚至每次喝水吃水果的量她都有嚴格規定。路怎麼走,衣服先穿哪件,鞋子怎麼跟衣服搭配,刷牙擠多少牙膏,見了叔叔阿姨怎麼打招呼,這麼細的規定,女兒一做錯她就開始指責了,搞得女兒整天六神無主無所適從。女兒一歲就開始接受她雙語教育,規定一天認幾個漢字,一天認幾個單詞,而且漢字和單詞對應著教。女兒再大一點兒,又加上學背唐詩,一開始一天背一首,女兒實在背不下來,就變成了三天一首。我一次次跟她講,孩子太小,還沒到記憶年齡,即便學會背也是很快忘掉的。人的記憶年齡多數都在五六歲,很少有人能記住這個年齡之前發生的事,想想自己五六歲以前還不清楚啊,可我的話她就是不聽。現在,女兒大了,應該說到學習的年齡了,她給女兒的安排更緊湊了。英語班、鋼琴班、幼兒奧數班、遊泳、畫畫全齊了,就這她還不滿足,說什麼不但把女兒送進清華北大,還要把女兒培養成真正的才女,每周再各加一個書法和國學班。天哪!我老婆簡直瘋了,我女兒在她手裏一天福沒享啊。她愛女兒這沒錯,可她不能這樣啊,女兒自然天成的童真樂趣全被她所謂的愛給扭曲了……今天吃完午飯,女兒離開時跟我說再見,當時我就發現女兒臉上現出了不情願,可是她,她硬拉著孩子走了,這會兒一想起那一幕,一想起女兒那張不情願的臉,我就心如刀絞……”
說著說著,林必成又哇啦一聲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