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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陽說他要出去吃晚飯。
“哦,記得幫我帶一份回來。”
死黨華胥衝他揮揮手,繼續忙著和自己下棋。賀陽笑笑,把跟著他跑出來的一貓一狗塞回屋裏,單手插在口袋裏走出大門。
他決定去兩條街外陳姐家的粵菜館吃鮮蝦雲吞。陳姐是個爽利大方的廣東女人,這道菜是她的拿手好菜,剁得精細的豬肉餡裏包裹著整顆的蝦仁,手擀的雲吞皮很是精道,清湯上撒了一把青翠的蔥花,熱氣騰騰的濃香,舀起一勺雲吞吃下去,湯的美味把蝦的鮮美提純到了極致,鮮得恨不能把舌頭也吞下去。
這麼一想,鮮蝦雲吞的美味仿佛就在唇齒之間,賀陽稍稍加快腳步走過眼前的拐角,卻被迎麵而來的陽光刺得眯起眼。兩座摩天大樓之間,落日已有一小半沒入地平線之下,那血紅的光輝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賀陽下意識的用手擋了擋,放下手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
陽光灼燒視網膜的黑暗褪去,賀陽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
要怎麼形容呢?賀陽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某種幻想中的生物。
並不是她有美得多麼令人驚心,而是她的氣質——太過異質了。
女人微微側著頭,好像正在傾聽著什麼。她穿著式樣簡單的白衣紅裙,漆黑的長發很隨意的披散下來,明明很常見的打扮,卻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突兀得就像將一樹紅花橫斜在雪地上,對比激烈得幾乎有些刺眼了。
賀陽的腳步不由得頓了一下。然而女人已經微笑著朝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擦肩而過的刹那,他聽見她的聲音,含著微微的笑意。
“——別再往前走了。”
……什麼?
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然而身後已經沒有了女人的身影。
空蕩蕩的街道拐角處,隻有夕陽殘照,視野中的一切都被染上血一樣的紅。一隻烏鴉突然受驚般從電線杆上飛走,隻留下一串驚惶的撲翅聲,刺耳得令人脊背發麻。
賀陽猶豫了一下,十秒鍾後,鮮蝦雲吞的美味戰勝了心底隱約的不安,他還是朝粵菜館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如果賀陽知道一分鍾後他會看到什麼,他這一步絕不會邁的這麼果斷。
然而千金難買早知道。
於是他就這麼走到那家粵菜館門口,伴隨著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響,推開了實木的大門。
——新世界的大門就此打開。
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逼得他幾乎窒息。他下意識的往旁邊退了一步,腳尖卻碰到了什麼溫軟濕熱的東西,賀陽僵硬的低下頭去,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陳姐被撕開了喉嚨的屍體就倒臥在他腳邊,半個胸口一片猩紅。血液浸沒了他的鞋底,濕熱粘稠的觸感令他往後急跳一步,肩膀撞在木門上,風鈴一陣亂搖,那短促驚惶的聲音回響在耳中,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連心跳也跟著慌亂起來。
室內一地淩亂橫陳的屍體,鐵鏽一樣的腥甜味夾雜著飯菜的香味,濃得令人作嘔。賀陽在暈眩中忽然生出一種錯覺——這裏不是人間,這裏是煉獄。
咕嘟,咕嘟。
飲血的聲音隨著風鈴聲頓住。黑暗之中,一雙血紅的眼睛緩緩張開,朝他看了過來。
“又一個。”
那東西笑著說。
收銀台小妹還在抽搐的屍體被隨手甩到一邊,那東西在櫃台後麵慢慢站直了身體。
——跑!!!!!!
仿佛置身於大型猛獸的視線中,賀陽脊背一僵,拔腿就跑!
一聲短促的嗤笑,尾音近在他的耳畔。賀陽的瞳孔猛然收緊,還沒來得及回過頭去,已經被人掐著脖子狠狠摁在地上!
“今天真是個壞日子,起碼對你來說是這樣,對嗎,不走運的小子?”男人的中文發音異常古怪,三言兩語間尖利的指甲已經刺破了他的皮膚,“哦,見鬼!我討厭男人的血!”
背後的家夥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一樣氣急敗壞地甩開手,賀陽這才得到喘息的機會,新鮮空氣湧進肺部,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幾乎喘不出氣。不知道那東西到底用了多大手勁,賀陽覺得自己喉嚨都快被捏碎了。
“你的運氣可真壞,小子。誰讓你要在我用餐的時候闖進來呢?雖然我對男人的血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