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風來難隱穀中香(2 / 3)

於是,他放棄了為東珠安排太醫侍診的想法,也放棄了召回春茵、雲妞等心腹陪伴東珠的打算,他隻是在召見寧常在時,仿佛極為不經意地寫了“飲水思源”和“故劍情深”兩個成語,仿佛那隻是提醒寧常在做學問。

寧香的確夠聰明,第二日便帶著大包小包來到了冷宮。

東珠已經退了熱度,裹著被子靠在炕上,手裏捧著寧香帶來的手爐,覺得從裏到外都很暖和,又喝了一碗熱騰騰、飄香四溢的羊肉枸杞粥,隻覺得滿血複活。

寧香較之過去整個人豐盈了不少,加上常在規製的服飾,也算得上美人風韻了。

“他倒是會挑人。”東珠心頭雖苦,仍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寧香除了家世以外,當真是沒挑了,在她身上既有仁妃錦珍的溫順,又有貴人納蘭明惠的乖巧,以及烏蘭的率真,當然,還有著自己身上的坦誠與孩子氣。

雖說沒有家世是她的短板,但在這個時候,卻也恰是她的長處。

此時的康熙,受夠了數年以來各種勢力的鉗製,才剛乾坤獨斷,最想擺脫的大抵就是有家世的女人了。

而寧香的出現,如同一塊璞玉,剛剛合了他的心思。

“主子,你身上覺得還好?”看著東珠麵上忽明忽暗,甚至是癡癡的笑意,寧香有些坐不住了,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還未顯懷的小腹,頗有些不安。

“寧香。”東珠神色轉淡,“還記得曾經,我對你說過,你的名字極有來曆。”

寧香仔細想了想,仍是搖了搖頭:“主子曾說過似是一首詩裏的字眼,可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東珠拿起炕桌上一個油紙包,將其打開,裏麵是上好的貢菊,用來泡水最是清火,正是寧香送來的,此時有它最妙。

東珠捏起一枚黃燦燦的幹菊花,看向寧香,淡淡地笑了:“宋人朱淑真作了首詩,我素來極愛,原是寫菊花的——‘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猶能愛此工。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

寧香眉頭微蹙,細細地記著:“這詩寧香仔仔細細地記下了,可是,卻不大明白這裏麵的意思,仿佛是有寧香兩字,卻不明白究竟。還是主子學問好啊,原以為不過是一個賤名,不想還有這等前緣。”

東珠對上寧香的眼眸,雖然她已發現寧香的目光如同她的妝容一般,早已有了變化,少了一份單純,多了些看不明的東西,但是她還是想無來由地提點些。

“現在不明白倒也無妨,你隻要記著,這才是你名字的由來便好。不僅如此,日後得閑細細琢磨,若能參透其義,並依此奉行,日後在宮中便能隨心所願,平步青雲。”東珠說著,見寧香仍一臉疑惑,索性把話點得更透,“這便是你和孩子在這深宮中的平安符。”

寧香先是一怔,隨即麵色變了又變,她知道,東珠是不會騙她的。她也知道,這首詩以及這番道理,雖然自己不明白,但是皇上一定明白。

寧香此時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些感動,又有些不服氣。是啊,就算自己成了皇上的女人,有了皇嗣,成了常在,甚至日後上位,成了貴人、妃子,但比起東珠,又算得了什麼呢?

放眼整個宮中,她才是那個能走進皇上心裏的女人,是她,也唯有她。

“你有了身孕,冷宮這種地方,日後還是少來吧,我也在病中,萬不要過了病氣給你。”東珠一臉由衷。

寧香搖了搖頭,心中暗道:“我有多寶貝這個孩子,天知道。原本我也不想來,可是,我能不來嗎?”

想到此,寧香不免有了幾分怨氣,便脫口而出:“即便有了身孕又能如何?宮中何嚐少了有孕的女人。主子可知,皇後娘娘懷的龍胎已經顯懷,榮常在頭裏的阿哥雖然夭折了,可如今又要臨盆了,蒙皇上恩旨已是貴人。還有那位惠貴人,先前七災八難如今卻轉了運,頭胎便生了位阿哥,而康熙七年入宮的易常在、董常在以及那幾位答應也先後為皇上添了好幾位小格格。我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寧香長長地歎了口氣,麵色頗有些幽怨。

東珠聽了,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頓了片刻後才說道:“對皇家來說,多子就是多福,終究是好事。”

這個話題著實尷尬,兩人一時都有些無言。

又過了半晌,寧香拿出一個小包袱,解開後,放在炕桌上兩個小小的金錠子,以及數串大錢。

東珠眉頭微皺,不明其意。

“主子說的也對,其實人在宮中,總是不得已的時候多,我也怕日後身子重了,來這裏不方便,不能時常照拂主子,所以留下一點心意,主子以備不時之需吧。”

寧香說得極為坦然,當她把金錠子放到炕桌上的那一刻,心裏突然覺得十分痛快和敞亮。

曾經東珠對於她來說,就是天神一樣的人物,是需要膜拜和仰視的,是高不可及的。而現在,當自己反過來施恩於她的時候,那種久居下位的人終於揚眉吐氣的感覺,讓人暢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