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貴人今日所說的,最先做出那道‘合菜蓋被’的小孫女,是你嗎?”康熙柔聲低問。
一滴淚,隨風而逝。
東珠點了點頭。
“覺得委屈嗎?”康熙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替東珠拭淚,可是他很怕這個舉動會讓她如臨大敵又一次躲開,於是他忍下了,“赫舍裏那樣做,你怨她嗎?”
東珠搖了搖頭:“皇後娘娘做那道菜的心與我原本也沒什麼不同,都是對我們各自愛的人,我是對著疼我寵我的瑪嬤,而她……皇上應該明白。”
康熙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一時無從說起。
對著東珠,很多時候,他都有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感覺,不說,但是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
“皇上該回去了,一會兒還要打起精神上早朝。”東珠的聲音與她的神色一樣,又恢複了往昔的淡漠。
她原本應該不是這樣的,關於她的事情康熙聽的已經不少了,如今比起兩年前,對她的了解多了很多,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也越見清晰。
她曾經做過的事情,她的喜好,她的為人,她的性格與才情,他仿佛都很了解。
她應該是明媚的,有著妍姝的嬌憨,有著端敏的任性,有著赫舍裏的大度,有著錦珍的賢良,總之她應該是明快活潑的,但是現在,她的冷漠與安靜,有時讓他感覺到害怕。
“你,也回去睡一會兒,朕會讓顧問行安排妥當,這一次,你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來。”康熙的意思東珠自然明白,前兩次回府,一次是奉旨省親,一次是奉旨奔喪,都是路人皆知動靜極大的。
而這一次,無論如何,應當低調行事。
個中道理,東珠明白。
“是。”東珠認認真真地凝視著康熙,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清晰地長時間地跟他相處在一起,經過這個夜晚,她對他也有些許的變化。
她覺得他似乎是可以信賴的,至少在這個宮裏,他是除了雲妞、錦珍以外的第三個可以信賴的人。
於是,她認認真真地跪安退下。
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康熙再一次展開手中那方帕子,這是他今生收到的最不同尋常的一份繡品。以往不管是已經過世的額娘,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妍姝,抑或是赫舍裏、錦珍,她們總會送給他一些繡品,有帕子,有荷包,有汗巾。
可是從來沒有一份東西能讓他覺得這樣沉重。
居然有人用金線繡了一條蒼龍送給他,而這條龍不是形象生動的實際的龍,而是一幅星宿圖。
這裏麵值得他思考的太多了。
特別是今晚兩人一起共同守護天上星宿的顯現,看到由星宿組成的龍形漸漸由模糊到清晰。那種隱藏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這裏麵的包含的內容太多了。
康熙覺得他的心裏被填得滿滿的,他將手帕仔細疊好塞在龍袍內裏緊貼著胸口妥當保存,做完這一切以後,才神采奕奕地朝乾清宮走去。
坤寧宮中,一向早起的赫舍裏早已穿戴整齊,正對鏡細細端詳。
鏡中的自己仍是那樣國色天香、端莊華貴。
不禁自問,我是誰?
是大清後宮最尊貴的女主人,是萬民敬仰天子女子的楷模,是大清的皇後,我又何必去與那些人計較呢?
這樣想著,心裏便豁亮起來。
“皇後娘娘。”桂嬤嬤從外殿走了進來,一個眼神,便讓身邊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皇後娘娘果然料事如神,那個昭妃跟皇上在萬春亭待了一夜,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快天明才散了。這昭妃回了承乾宮連早膳都沒用,就換了宮人的衣裳出宮了。老奴一直叫人跟著,說是回了遏必隆府。”
“哦,果然是請旨回宮了。”赫舍裏微微一笑,看來東珠出宮之心不死,總這樣接二連三地找借口回宮,如此看來這心自然沒在皇上身上,這樣也好。
“娘娘,這事可是不能不防啊。雖說昭妃現在一心都在外邊,可是這哀傷總是有個時間,總會過去的。就看現在皇上和太皇太後對她的寵信,這樣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規矩,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您想想,皇上心裏若是沒什麼,怎麼會大夜裏的不睡覺,陪著她在亭子裏吹冷風?寄托哀思?”桂嬤嬤一臉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