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這才明白。
“如今一來,倒把飯做夾生了。”孝莊歎了口氣,“這索尼,皇上要想一想,四輔臣中赫舍裏家族在朝堂上根基最淺,沒有遏必隆的顯赫出身,也沒有鼇拜的戰功,更沒有蘇克薩哈跟你父皇的交情,沒有武略與功名,隻是文官出身,他便能領首輔之職,皇上可不能小視!”
“那麼,他為何要如此呢?”康熙此時已然明白,光憑這一道奏折,自己是斷斷不能親政的,剛剛的喜悅已蕩然無存,隻是心有不甘,他不明白索尼為何有此一舉。
“皇上應該好好問問自己。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孝莊麵色沉靜,目光中盡是憂慮,“早跟你說過,這後宮連著朝堂,不能有一丁點的閃失,皇上就是不聽。很顯然,索尼這一招,是想告訴咱們,咱們想要的,他明白。不就是親政嗎?可是,若想讓他說服輔臣,帶領全體官員聯名上奏,他現在,還不樂意。”
“他不樂意?他愛樂意不樂意!”康熙一拳砸在炕幾上,白玉碗中嫩黃色的茶水便在搖晃中溢了出來,他索性拿起碗往地上一潑,那好看的顏色在深紅色的地毯上隻留上一汪小小的印跡,而香氣卻更加馥鬱。
“早跟你說,對皇後好點兒。那孩子挺穩重,也挺明事理的,大婚這麼長時間了,你總冷著人家,可她也沒埋怨過,天天晨昏定醒,不管是慈寧宮,還是你嫡母的慈仁宮,禮數上挑不出一丁點的錯處。管理後宮事務,也一板一眼的。是個周全的孩子!”孝莊緊盯著康熙的眼睛,她想從他的眸子中探究出他內心深處的想法,難道他和妍姝真的承襲了上一代的孽緣嗎?
“孫兒知道。”他有些心灰意冷。
“當然,這事情也沒你想的那麼壞。朝堂之事,向來裏裏外外有好幾重意思。咱們不過是謹慎些,所以想得深了。旁人不會想那麼多的。不管怎麼說,首輔挑了頭,這事便上了議程,皇上可以先將折子留中不發,看看那三位的意思和朝廷中的反應,再做打算。”孝莊見康熙此時的情緒比剛入殿時如冰火兩重,也有些不忍,便出言寬慰。
“都聽皇瑪嬤的。”康熙點了點頭便起身行禮,“孫兒告退。”
“你就這副神情出慈寧宮?”孝莊的目光中微微有些閃爍,心情極為複雜,她將手中的插瓶往康熙麵前一推,“去,高高興興的,把這個給皇後送過去。”
康熙一愣,對上祖母的目光,隨即便明白了。
於是,他拿起插瓶不聲不響地退了出來。
“去了以後,什麼都不必多說。”孝莊終是有些不放心,叮囑了一句。
“是。”康熙走了,當他走出慈寧宮大門的時候,麵上已然漸漸恢複如常。
“格格,對皇上是不是太嚴苛了?”蘇麻看著康熙向外走去的身影,免不了心疼。
“是嗎?倒覺得還不夠呢!想想當年福臨……歸政的時候不也是九九八十一難?好在當初隻有一個多爾袞,可是如今呢?四個輔臣,還有那幾位王爺,個個都藏著心思,可麵上又風平浪靜的,連個出頭鳥都沒有,咱們即便是想籌劃籌劃,都沒個由頭。”
“先別想了,若想多了,又該頭疼了!”蘇麻喇姑將那壺龍井嫩芽換下,又端上了熱騰騰的奶茶。
奶茶的濃香壓過了龍井的淡香,這種香氣最能讓孝莊凝神靜氣。
“玄燁比起他父皇,無論是登基還是大婚,都太平靜了,越是如此,他越難得到曆練。可是今天的局勢卻比當初更加混沌,有時候,連我也看不清了。”孝莊唯有麵對蘇麻喇姑的時候,才會卸下警惕,說些發自肺腑的話。
“格格。”蘇麻站在孝莊身邊,攬過她的肩,一下一下力度適中的按捏著,“等皇上親政了,咱們回一趟科爾沁吧!”
“科爾沁?”孝莊從唇邊擠出一絲笑容,“還回得去嗎?”
“回得去,一定回得去。”蘇麻麵上是溫暖如春的和煦笑容,眼中全是對故鄉那遼闊草原的向往與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