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換成單獨的小房,拔去了頭上唯一的珠花。
這樣一來,索性連頭發都不用梳了,反正她也不會梳,如今隻是胡亂地編一個麻花辮子,什麼裝飾都不需要了。
“唉!”東珠摸了摸光禿禿的耳朵,這晌午之前還帶著的一對兒金寶琵琶耳墜,現在換回了懷裏這個家夥。
它粉嫩粉嫩的,全身肉滾滾的,好玩極了。
如果不是我拿耳墜子換下你的命,你現在就是大宴上的烤乳豬。
東珠喃喃自語。
“這膳房裏天天殺豬宰羊,活物多了,你想救,救得過來嗎?”胖廚娘的話回蕩在耳邊,是啊,如今自己除了身上這件衣服,還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別的我沒看到,救不了也沒辦法,而你撞到我身上,就是有緣分,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他們活烤了,對吧?”東珠拍了拍小豬,“你呀,現在乖乖地待在這裏,不許亂動,我要出去找一個人,回來再給你弄點吃的,知道嗎?”
東珠將小豬關在屋內,悄悄溜到了辛者庫。
她想去證實一件事,果不其然,在浣衣房的井邊,她看到了雲姑,雲姑手上洗的正是自己昨日換下來的髒衣服。
昨天被潑了一碗醬汁的地方如今已經漸漸變淺,但依然還是黃黃的。看得出來,雲姑很用力地在揉搓。
“為什麼?”東珠突然出現在雲姑麵前,嚇了雲姑一大跳。
“你為什麼要當田螺姑娘!”東珠很意外,這些日子她下了工回到小屋裏總能發現一些意外:被子曬過了,衣服洗好了,桌椅擦過了,桌上的油紙包裏偶然還會有一兩塊點心或是鹵肉。
到底板是誰在暗中照顧她?
她曾經想過是仁妃佟佳·錦珍,或許會是承乾宮裏的春茵、明霞,畢竟自己待她們不薄。
可是,品著那粗糙的糕點和肉食,東珠便知道,不會是她們。
因為在後宮之中,別說錦珍是一宮主位、仁妃娘娘,就是春茵、明霞這樣的大宮女都不可能有這樣粗製的吃食。
所以,隻能是她。
在辛者庫裏,她的處境應該比她好不了多少。
“為什麼?”她一連問了好幾個為什麼。
雲姑很快平靜下來,她一麵洗著衣服,一麵說:“娘娘快回去吧,這裏人雜,讓人看見不好。衣服洗好後,我會給娘娘送過去的。”
“雲姑姑,你傻了嗎?我哪裏還是什麼娘娘?你不用管我,更不用給我做這個、洗那個的。”東珠有些受不了,“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你明知道,我對你不好。我不信任你。你在這裏受苦,也是被我連累!”
雲姑停下手裏的活,看了一眼東珠:“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對我好不好,我自己心裏知道。”說著便又繼續漂洗。
“你傻啊!”東珠幾乎哭了起來,她承受不了別人這樣無原則地對自己好。雖然從小養尊處優,但東珠以為那是各得其所。瑪嬤對她好,因為她是瑪嬤的開心果。奴才們對她好,因為她待人和善又出手大方,總會給他們很多打賞。
她心裏其實是最不願欠別人的。
雲姑洗好了衣服,將衣服撐平晾好。這才拉著東珠來到自己的住處,這是四人一間的房子,如今房裏正好沒人。大年初一,浣洗房裏的人都休息了,因為宮裏的講究是初一洗衣便會少財,所以難得放一天假,大家都到別處找樂子了。
雲姑從枕邊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東珠。
東珠打開隻見裏麵是一支攢珠累絲金鳳凰,隻是那鳳凰嘴中本應含著的珠子卻不見了。
這樣式,好像在哪裏見過。
“主子,還記得順治十七年,在慈寧花園的事情嗎?”雲姑目不轉睛地盯著東珠,麵上是一片期待。
“順治十七年?”東珠看著手中的金鳳,仿佛有了些印象。
那一年,對於宮中來說是淒風苦雨,好不悲慘。留在記憶中的是滿眼的白色和嗚嗚的哭泣。
順治爺的寵妃,皇貴妃董鄂氏病逝,所有王公親貴滿漢四品以上大臣都要哭靈,自己也隨額娘入宮為皇貴妃守靈。
承乾宮內外跪滿了身穿孝衣的女眷。
她覺得好無聊。
那時的她,還不懂得情為何物,也不知道一對有情人生死相隔的悲哀。
跪得雙腿發麻,被哭聲吵得頭直暈,所以她便趁著額娘不注意,偷偷溜了出來,沿著宮中小徑一路走到了內右門,她記得她是從這條路進來的。
可是,宮裏的宮門與甬道都是相似的,很快她便迷路了。
當她坐在慈寧花園一塊山石後麵揉腳的時候,她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別人都在承乾宮哭,哭得聲音大還有賞錢拿,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這是一個公公的聲音。
“吳公公,奴婢不是在哭皇貴妃,奴婢的阿瑪和弟弟得了瘧疾,家裏沒錢,我額娘托人給我帶了話,若是湊不出五十兩銀子,買不到那種西洋藥,我阿瑪和我弟弟就都沒命了。”這是一個年輕宮女的聲音。
“五十兩?你的月份銀子不吃不花也得攢上兩三年,你額娘這是病急亂投醫,逼你有什麼用?”公公歎了口氣,“算了,入了宮,家裏的事想管也管不上了。”
那宮女又嗚咽地哭了起來。
“不過,你若真想幫他們,也不是沒有辦法。”那公公又說。
“吳公公肯幫奴婢?”那宮女止了哭聲,“吳公公若能幫奴婢這個忙,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
說著,便是以頭觸地,砰砰作響的叩頭聲讓人觸目驚心。
聽來,她還真是個孝女,東珠想。
“我一個閹人,入宮這些年也沒跟上什麼得臉的主子,自然也是沒什麼積蓄的。可是我有個主意。聽說了嗎?皇上在景山為皇貴妃建了水陸道場,皇貴妃的梓宮將奉移到景山觀德殿,過了‘三七’之後便要火葬,皇上準備讓承乾宮的宮女太監全部殉葬。每個殉葬的人死後都會得到二百兩的安家費。二百兩,不僅你爹的藥費解決了,也夠你們家過幾年舒心日子了。隻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那老太監的聲音有些詭異,東珠聽了忍不住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