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鈺雙眼圓睜,心中震動,沒想到琛哥兒竟然親口說出了那天的事情,那個糾纏在他身上一輩子也揮散不去的陰影。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母親寧願那麼痛苦……也不要我!”

他竟然心裏是這麼想的,他竟然是這麼想的!

明鈺一把將琛哥兒抱在懷裏,一下一下摸著他的後腦勺,強自忍住淚意,才開口在他耳邊道:“不是你的錯呀琛哥兒,你沒有做錯什麼,你的娘親……她沒有想拋下你,你相信二嬸嬸好嗎?”

她該怎麼告訴他,他的娘親是被人謀害致死的呢?這種血淋淋的真相……

明鈺重重呼出一口氣。

她鬆開琛哥兒,替他拭去臉上的淚珠,雙手緊緊把著他的肩膀,直視他道:“琛哥兒,我們都瞞了你一件事情,我們自作主張地認為,是為你好。”

“現在,二嬸嬸依然不想告訴你,因為真相很沉重,但如果有一天你認為自己可以承受了,向二嬸嬸來求一個真相,不論怎樣,我都會告訴你,好嗎?”

琛哥兒看著明鈺,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臉,臉上的是越過他年齡的認真,聲音還帶著哭腔:“是有關,母親的嗎?”

明鈺點點頭。

“二嬸嬸剛才,說的話,”琛哥兒低下頭,聲音小了很多,“母親沒有想要丟下我,是真的嗎?”

“是。”

琛哥兒看著自己的拳頭良久,才抬頭回答:“好,那我不問了。”

“等我有一天想起這件事情時,不再哭,我就來問二嬸嬸真相。”他堅毅的臉龐好像被尖刀雕刻過,那一瞬間似乎突然長大了,像一個懂得自己器量的成熟的人。

“好。”明鈺終於露出笑臉,好像放下一個沉重的心事般,使勁揉了揉琛哥兒的肉臉。

而琛哥兒,似乎也不必再被那個陰影糾纏了,傷口結痂留疤怎樣都好,總比一直潰爛著好,明鈺是這麼認為的。

晚上閔恪回來後,外裳脫到一半看到明鈺的臉突然頓住,然後急步走到床前,皺著眉頭摸了摸她的臉:“你哭了?”又將她手中的活計扔到一旁,語氣也加重些:“不是說了不要再動針線了嗎?”

明鈺知道瞞不過閔恪,順從地躺下去,輕聲說了一句:“就差幾針了。”

“謹祗,”明鈺衝他招了招手,“我今天和琛哥兒說,如果他想知道大嫂的事,就把真相告訴他。”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閔恪眉頭還是皺著。

明鈺便把今日發生的事從頭到尾和閔恪講了一遍,心中仍不免心疼,最後又道:“他房中嚼舌頭的人我已經盡數發落了,以後還是讓承誌承禮跟著他吧,這兩個孩子我放心。”

然後看了看閔恪,神色有些複雜,她道:“琛哥兒這孩子心裏不光埋怨自己,肯定也埋怨侯爺和大嫂,就算瞞著,以後總有一天要知道的,知道得越晚,最後痛苦的隻會是他自己。那麼些年的怨恨要如何安放呢?恐怕會自責吧,愧疚自己為什麼無端恨了父母那麼多年……”

閔恪看著明鈺認真的臉龐,提著外裳的手緊了又緊。

應該如實相告……嗎?

靜默片刻,他問道:“他怎麼說?”

“他說等有一天提起這件事不再傷心了,覺得自己足夠承擔的時候,就來問我。”

閔恪這才點點頭,轉身去了淨室,洗漱回來熄了燈躺到床上的時候,明鈺突然在黑暗中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謹祗。”

“嗯?”

“父母真的,都愛自己的孩子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