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更紅了。
但謝毓蘅膽子大,心一橫,就巴巴地問:“姐姐,你從哪裏來呀?你要去玉帶城嗎,我可以給你當導遊。”
宋琦:……
他捂住了臉。
女子笑得更開懷。縱然如此,她也是好看的;花枝從半開到盛放,難道會因之減色麼?
她親昵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真是巧了,我也姓謝,我叫謝蘊昭。”她說,“在我小的時候,我也是在玉帶城長大。”
咦,真的麼?可她怎麼沒有印象?莫非那時候她還沒出生?謝毓蘅這麼一想,真是懊悔得不行,恨不得在父母麵前滾個三圈,央他們讓自己提早出生幾年。
還是宋琦謹慎,說:“您來是要走親訪友?您住哪一處,我同阿蘅為您引路,也請您坐下喝一盞茶,好謝謝您方才搭救阿蘅。”
謝蘊昭笑著看他一眼。這少年分明是想探聽她說話的真假,卻說得這麼漂亮,也是個聰明人。
“不用啦。”她說,“我已經祭拜過了親人,也看望過了舊識。現在,我要離開了。”
祭拜……
謝毓蘅心中不禁為她感到難過。想一想,要是她失去了親人,該有多難過啊。
“那姐姐你要去哪裏?”她感到了一絲格外的、莫名的親近,“今後你還會回來嗎?”
“要回來。不過……那應該是很久之後了。”她笑了笑,“我和其他人要去很遠的地方,遠得我也不知道往返要多久。也許很快就能回來,也許要等很多年。”
很多年是多少年?謝毓蘅還沒有太多關於時光的概念。
她問:“坐那個……木牛流馬能不能快一些?”
“木牛流馬?”謝蘊昭怔了怔,恍然道,“啊,是那個……也許還是太慢了吧?因為那個地方實在太遠了。”
“噢……”謝毓蘅隻能遺憾地歎一口氣。她又仔細地想了一想,忽然眼睛一亮,雙手捧著那枝開得正好的桃花,往前遞出去。
“姐姐,你拿著這枝桃花吧。”謝毓蘅高興地說,覺得自己聰明極了,“帶著故鄉的桃花,就算不能很快回來,也能感到好受一些。思鄉之情很苦呢,書上都這樣說。”
宋琦不禁道:“阿蘅,那分明是……”
“哎呀,我再給你折一枝。”小姑娘擺擺手,“你別這麼小氣。”
謝蘊昭忍不住,再度笑出聲。
“謝謝,我會想念玉帶城的。”她接過桃花,盈盈一笑,笑顏比花枝更美,而且是一種不會凋零的、如同被陽光愛重的光輝熠熠的美。
“阿昭。”
有人如此喚道。
謝毓蘅一扭頭,發現道路旁的送別亭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出來。
那是一名發色奇異、容顏殊麗的青年。他一襲月白道袍,高大挺拔如林中蒼木,分明含了笑,眉目間卻又帶了一絲疏遠的涼意。
他的頭發是銀灰色的。
謝毓蘅聽說過這樣奇異的發色。那是被稱為“塞外人”的外族,大多生活在西邊和中原,像玉帶城這樣的東南城市可不多見。
他也好看得難以用言語描述,而且氣質與麵前的姐姐有些相似。但謝毓蘅被他遠遠看了一眼,就覺得有點發怯,隻能局促地束著手腳,像被夫子捉住開小差時一般。
“阿昭,該走了。”
他走到謝蘊昭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雖沒有其他動作,目光流轉間的親昵與依賴卻如春風般無處不在。
謝蘊昭有些得意地說:“瞧,我收到了桃花,是蘅娘子送我的。”
青年便又看了謝毓蘅一眼。
謝毓蘅莫名縮了縮脖子,更局促了。不過這時,宋琦兩步跑了上來,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小少年像尚未長成的小豹子,瞪眼看著青年。
青年怔了怔,卻反而莞爾一笑。這一笑如雲破月出、風散流雲,是積雪融化後帶著涼意的初春花開。
“你是她未婚夫?很好。”他說,“就該這樣。”
說罷,他信手一招。兩人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隻覺微風吹拂,那一隻修長蒼白如玉石雕琢的手裏就多了一枝杏花。
他將花枝遞到謝蘊昭麵前:“送你。”
謝蘊昭簡直要笑得喘不過氣:“枕流,你竟然和一個小姑娘鬥上了!”
他神色自若:“有何不可?任他是誰,休想比我待你更好。”
“好好好,你最好。”
謝蘊昭攬過花枝,懷中一紅一白兩處嬌豔,卻都不若她笑意明媚。
“對不住了。這是我道……是我夫君衛枕流。”她衝兩人眨了眨眼,“我和他也是未婚夫妻過來的。那我們就此別過,祝你們二人恩愛攜手、白首到老。”
像春雨攜著飛花,這對神仙眷侶也如飛花飄過,消失在了柔柔的春日郊外。
剩下兩個少年人同時“啊”了一聲。
“阿琦,阿琦!你看見了麼?我方才……不是幻覺罷?”
“我……我也看見了!”
兩人麵麵相覷。
謝毓蘅呆了半天,突然又用力一拍手,“啊”地叫了一聲。
宋琦被她嚇一跳:“怎麼了,怎麼了?”
小姑娘揉著自己拍疼的手掌,急急道:“你還記得我曾曾曾叔公說的那段往事麼?百多年前泰州謝家的女郎,還有衛家的未婚夫,還有那個說不定他們是成為了仙人的傳說……”
“不是傳說,是你的猜測。”宋琦本能地糾正了一下。
兩人還是呆呆地對望著。
半晌,謝毓蘅高舉雙手歡呼了一聲。
“太好了,他們果然沒有死,還成為了好好看的仙人!”
宋琦也長出一口氣,笑道:“原來世上果真有仙人,也算解了我一樁疑惑。不過……”
“……仙人要去哪裏呢?”
……
修士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
自從百年前魔氣消散,天下再無魔修,也沒有了願力,世間便隻剩下修煉靈力的修士,還有不會靈力的凡人。
數十萬年來,天下都是靈力、願力並存的局麵。百年前的變局可謂前所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