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口道:“最後一個機會。投靠我,我就放過你。”

佘小川說:“你做夢。”

“你是妖族,你的同族全都被利欲熏心的人類殺死,你卻在這裏保護人類。”花弄影的憤怒在擴大,像火焰遇風高漲,“如果你還有一點點作為妖族的自豪,就該殺了人類,和我們站在同一邊!”

他在說服佘小川。

卻又像在說服他自己——說服那他心中微弱的、卻切切實實存在的一點迷茫。

少女還是用清澈又倔強的眼神盯著他。

“不。”她說,“謝師叔說過,隻有我自己能選擇成為什麼樣的人、過什麼樣的生活,血脈或者前世,什麼都不能束縛我。”

“我是北鬥仙門的佘小川,我要保護我的生活。什麼作為妖族的自豪……那才是束縛,謝師叔說過,你們都是傻逼!”

花弄影的憤怒徹底燃燒起來。火焰燃燒時有灼熱的溫度,他的憤怒卻會燃燒成無盡的堅冰,讓他變得更加冷血無情。

“可惜你隻能被滅殺成飛灰。”花弄影嘲弄一笑,在冰冷的怒火中拉開弓弦,“那就如你所願。”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天外飛來一抹璀璨的、雪白無暇的劍光,正如其主人的劍心一般澄明無垢。

虹橋架起,水龍長吟;飛流劍劃出驚豔天地的光芒,重重擊打在純黑的箭矢之上,卻又如天女甩袖一般飄渺輕盈。

“何師姐……燕微師姐!”佘小川有些激動地輕呼一聲。

眉目冷豔的劍修收回劍,略一頷首,發髻上的點翠金步搖也輕輕晃了晃,好似一個矜持的揮手。

“……什麼人?”

花弄影渾身濕透,右肩透出血跡。他陰沉地抬起頭,對著上空那身姿凜然的劍修眯起了眼,顯出幾分刻骨的惡意。

“北鬥搖光,何燕微。”

她劍尖一點雪芒,直指魔將眉心。

“你不配切磋指教,隻配滾來受死。”何燕微的聲音更冷也更傲,像皚皚霜雪中一枝寒梅開放。

花弄影幾乎要被氣笑了:“不過區區一個才晉階神遊的劍修,仗著法寶威力而已,也敢來說大話!”

魔將手中長弓再起,數十隻箭矢瞬間成形,每一隻都攜帶著濃鬱的魔氣。

可此時……

又是劍光。

剛才的劍是劍修的劍:一往無前,孤傲決絕。

現在的劍是法修的劍:道法圓融,生生不息。

“一個剛進階的神遊不行,那兩個呢?”

白衣青年翻身而下,落在佘小川身邊。

他的麵容十分俊美,神情卻有幾分輕浮,一雙鳳目含情帶笑,不知道傷了多少姑娘的心。

“石無患!”佘小川叫道,驚喜又驚奇,“你怎麼也神遊了?”

“你好歹叫一聲石師兄吧?”青年咧咧嘴,“而且我怎麼就不能神遊了?何燕微是天才,我也很有來頭好吧,我師父是掌門,我自己還很有背景。”

上空的劍修冷冷丟下一句:“聒噪。”

石無患笑了一聲,又反手扔了一包東西到穆小魚姐弟身邊,說:“幹糧和水,別沒死在魔族手裏,卻給粗心大意的仙門弟子餓死了。”

佘小川一呆,這才反應過來凡人是要吃喝的。穆小魚姐弟吃不得丹藥,能撐到現在實屬不易。她原本也記得,就是情急之下給忘了。

她臉有點紅:“不是分心的時候!”

的確不是分心的時候。

雖然有兩名神遊境來援,可他們二人畢竟才入神遊不久,而花弄影卻是身經百戰的歸真境修士。

他此刻按兵不動,不過是因為被北鬥仙宗的法寶壓製,右臂又傷勢未愈,無法發揮出原本的實力。

但對他而言,這也並非大事。隻不過是原來輕易就能殺死的小兒兩三隻,變成了稍微要花些力氣才行。

花弄影臉上有黑色的魔紋逐漸蔓延。

“原來都是北鬥仙宗的真傳。也好。”他說,“在這裏殺了你們,想必能對北鬥仙宗造成很大的打擊。”

何燕微與石無患的神色都鄭重起來。

劍意更加高昂。

道法更加沉靜。

而魔氣……也更加沸騰。

花弄影的眼瞳隱約帶上血色。

“月照花林……”

“剛剛誰說要殺了我們北鬥的後輩?”

一聲豪邁的朗笑。

一道迅疾的風聲。

有高冠博帶、大袖飄飄的道人自遠處踏雲而來,每走一步,就是千裏之遙。

其氣勢豪邁衝天,步伐卻又自然悠閑,沒有半分刻意。流雲長風為他讓路,天地明光因他和順。

花弄影神色巨變!

這般道意……分明是歸真之上的玄德境!

他當即就想脫身,可道人已經來到他麵前。

他隻伸出一隻手,就輕輕鬆鬆洞穿了魔將的眉心。

“誰要叫我北鬥的人死,我就隻好先叫你先去死一死了。”道人笑道,雲淡風輕地收回手,潔白的指尖隻有微風經過,哪有絲毫血跡。

幾名弟子看得有些呆愣。

凡人姐弟更是目瞪口呆,弟弟還差點被幹糧噎著。

而花弄影……

他尚未消散的意識在難以置信地問自己:就這樣了嗎,他就這樣了嗎?他分明堪堪出山,正要做一番事業!

都怪溯流光,若非他在上陣前重傷自己,自己哪裏會尋找血食補充力量……

他死了。

這名威風赫赫、冷漠自負的妖族魔將,就如此輕飄飄地死了。

道人負手回身,對幾名小輩頷首。

他身材高大,外貌約在二十六七,端正雅致、豐神如玉,神態卻又帶著十足的灑脫不羈。

再有一雙寒星般的漆黑雙目,真是說不出的風流俊朗。

問題在於——

“敢問為前輩是誰?”

三名北鬥弟子齊齊開口詢問。

道人也是一愣。

莫名地,他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

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師弟,你當老頭子太久,現在年輕一輩都不知道驚寒客當年的風采了!”

散長發、披鶴氅的青年忽然出現,青色眼眸中有道韻流轉不息。他毫不掩飾看熱鬧之意,笑眯眯對三個傻乎乎的小弟子說:“這是你們馮師叔,天樞峰的馮真人,阿昭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