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3章 後記(1 / 2)

在寫這部小說之前,我並沒有想到非要寫哪個土司,也沒有去想非得寫一部曆史長篇小說。但是,查閱了大量武陵山地關於土司的資料之後,我想寫一部小說了。但這部小說不是簡單地詮釋一個什麼東西--無論文化的,物質的,還是思想的。小說就是小說,它有自身的基本規律和原理:通過虛構情節與人物,而得以表達一些非物質的東西,比如思想、思維或狀態。但有一個毋庸置疑的事實是:土家族的遠古文明早已隕落,土家族的文化因子正在嬗變!因為,這個既古老又年輕的民族(說她古老,是因為早在先秦時期,土家先民的活動就見於史籍,被稱為五溪蠻、武陵蠻;說她年輕,是因為公元一九五七年一月三日,才被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正式確立為單一的少數民族),正經受著外來文明最強烈的侵蝕與衝擊,如果不加以有效的保護和傳承,這個痛苦嬗變的過程將從此加劇。因而在我看來,無論這個民族的過去、未來和現在,都是值得人們去關注的。從地理上看,這是“中國之中”、“國中之國”。北緯三十度的緯線和東經一百一十度的經線在武陵中心交會,形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號稱神秘北緯三十度的緯線,又是區分南北中國的一條重要的地理緯線,橫穿整個武陵山腹地,很多重要的縣城和市鎮都落在此線上。而環球此線所經之地,多荒漠、高山與大澤,文明大多在此湮滅,故而神秘非常!同樣,縱貫土家分布區的東經一百一十度經線,大致又是中國東西兩部的分界線,一樣具有相對特殊的地理意義。我小說中所描繪的容美土司治所,就處在這兩根經緯線的交會點上,其中府又是最接近這個點的土司城。因此,在我看來,這是一個很具代表性的地域,九百多年的土司滄桑在這裏風雲聚會,土家文化與外來文明在這裏水乳交融,不僅造就了武陵山地最大的土司,也造就了武陵山地最後一個土司。但是,日月經綸,滄海桑田,隨著外來文明的不斷碰撞和衝擊,我擔心這個民族的文化基因哪一天會忽然消失或改變……為此,我想通過某種方式把這個民族的精神的內核保存下來,於是我選擇了小說作為包裝的外殼--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但武陵曆史的扉頁卻是人類考古學家打開的。巫山人的出現,說明中國曆史的第一筆要從此地寫起。為什麼這麼說?綜觀曆史,從雲南元謀到武陵山地,過去曾是一片汪洋大海,地殼運動讓海洋隆起為陸地--按進化論的觀點,這裏具有生物進化的一切必備條件。特別是這一帶,過去是古代猿人的棲居之地,更具有一切進化的可能,因為這一帶多有天然之鹽泉湧出。而鹽能為人腦發育提供十四種微量元素,是猿進化到人必不可少的催化劑!從這一意義上說,武陵山地或許正是人類文明最早的發祥地之一。因此,我對“土家族有語言無文字”這一說法頗有懷疑。因為土家先民具有一切創造文字的條件,為什麼就“有語言無文字”呢?土家先民巴人是一個“行鹽”的民族,巫鹽在這一帶交換,有了商業最初的萌芽,正像歐洲古代文字之發展得力於經商民族腓尼基人一樣,創造文化--包括文字的概率應該是相當高的。而如今的土家人能操持土家話的,又著實沒有文字依據!這究竟又是因為什麼?是不是土家遠古文明在某一個時期忽然出現了斷層?抑或土家先民原本就沒有創造文字?這的確是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事。但值得欣慰的是,一九九四年八月十四日《人民日報》轉載了《文彙報》八月三日的消息:我國文字起源又推進兩千年--宜昌發現了最早的象形文字!有研究土家文化的專家稱:“大溪文化宜昌楊家灣遺址中的刻劃(文字)符號”,“比仰韶文化中發現的刻畫符號更接近於商代的甲骨文字。”由此可以猜想,這中原的文字是否就是武陵土著民族的文字的餘脈呢?因為土家先民完全有可能最先進入中原,即便元謀人有意“逐鹿中原”,也沒有武陵人便捷。以此看來,這刻劃符號就是象形文字的最初胚胎,它就誕生在武陵山地,中原文明或許就是武陵文明的餘脈。由此可以推論,土家先民在武陵山生息繁衍,以巫鹽之行業為發展,最終形成了巫文化。有專家認為,從屈原《楚辭》中得到的曆史信息,足可以證明五帝之一的高陽氏顓頊,就出自武陵。夏朝的祝融氏也以此為根據地。商代時的庸國也在此建立。春秋時期,庸被楚所滅後,巴人之國從此消失--文化似乎也隨之消失?我無力於曆史的考證,但就武陵山地的端公而言,這半人半神、絕地通天的巫,應該是由土著先民的首領演變而來的。據史書記載,巫鹹乃《山海經》中十巫之一,巫鹹是善於製鹽的神巫,屈賦中曾多次提到。以諧音推斷,土家先祖“巫鹹”,大有可能就是“巫鹹”曾與“鹽水之神”打交道,“白虎飲鹽泉”正是土家族的圖騰!而且,在酉水之濱一個叫裏耶的地方,考古學家還發現了滿是水鏽和塵埃的粗糙石器,說明一萬多年前這裏就有了人類活動的痕跡;質地堅硬、刻印著神秘符號的陶器和精致的魚鉤,也無言地訴說著七千多年前的往事;特別是“中華第一井”出土的三萬六千多枚秦簡,不僅複活了一個秦王朝,更填補了一個王朝的斷代史!這說明,武陵山地曾是人類文化的源頭之一!但是,這個自稱畢茲卡的山地民族,也因為自身生活的地理環境相當閉塞,開始與世隔絕。很多人因為避秦之亂,複又回到武陵腹地,過上“桃花源”般的日子。因而,隻要人們一提到“武陵”,似乎就感受到了陶淵明筆下“世外桃源”的神秘!自秦在武陵建立黔中郡後,這楚巫舊地初見典籍,而“巫”的神秘性一直籠罩至今。同時,由於外來文化與土著文化不斷融合,土著文化便開始不斷地向中心地帶收縮,直到五代時期,武陵土司製度的出現,經宋、元、明一直到清初,與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已經大大加強,同時也使得這一民族的古老文化基因開始嬗變!從另一方麵來說,正因為武陵閉塞,出入不便,土民才不畏征伐,隻服征調,土司之境也才成為“國中之國”。而一些文化的原始因子,比如梯瑪神歌、儺願戲也便得以代代承傳;特別是茅穀斯舞,這個叫故事帕帕的古老戲劇,被稱為“土家族最具有原始文化內涵的戲劇活化石”,也才能保存至今。同樣,清江流域的“撒爾嗬”,酉水流域的“舍巴舞”,都承傳了遠古土著文化的因子,也是原汁原味的。然而,流傳至今的隻有酉水流域的原生態文化保存較為完好,但也有被現代文明日漸吞噬的危險和可能--這已是不容人們爭議的一個客觀事實。為此,我選擇了一段武陵山地頗具代表性的曆史--明末清初“改土歸流”前的百年滄桑,以武陵山地最大的土司--容美土司的興衰為原型,虛構了這部曆史長篇小說。我想,作為文化或是文明的檔案,我為之揭開的,將是人類的一段塵封已久的曆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