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實的崇文(2 / 3)

“誰?”老阿婆好像把聲音提高了很多。

“我帶一個醫生,想借這地方躲個風雨。”蘇水木用當地閩南大聲地回答。

“那,請進這裏麵來坐吧,可以躲一躲雨。”預計阿婆耳朵比較重,當她聽清來人的情況之後,便邀他們進屋裏躲避風雨。

“好!好,費神,費神。”聽到阿婆的邀請,吳夲慌忙不迭地道謝。老阿婆腿腳還很靈,她趕緊返回屋內,東摸西摸,很快把掛在牆上的油燈點亮了。

借著那黃豆大的燈光,吳夲看見這是老阿婆的棲身之地,三塊花崗岩碎石搭了一個灶,上麵放著一個缺了角的土瓦罐,應該是算鍋吧。幾塊破木板放在地上算是床,床上放著半張或三分之一張破被子,還有一張棕衣。

一種責任本能促使吳夲走近那黑乎乎的土瓦罐,當他用手揭開蓋子看,裏麵有二條手指粗的地瓜根,還帶著已經煮爛的土地苗。嘴巴張了幾次,終於傷感地問道:“阿婆,你每天就吃這個?”

“有這個就不錯了,大小也算是地瓜呀。”阿婆難掩內心的痛楚,用手抹了抹已經流出眼眶的淚水。

“平時怎麼辦呀。”吳夲的心一陣抽搐。

“沒辦法,找上一餐吃一餐,沒找上餓一餐。我命苦呀!閻王爺不長眼偏偏留我一個老死屍在這活受罪……”

這就是老阿婆的家,是她避風躲雨的家。

“阿婆,你一家多少人呀?”吳夲看到室內的景況,心裏大致已明白幾分,便輕提高嗓門問著阿婆。

“就一個人。”阿婆答得很幹脆。然後,一手拉著吳夲,一手拉著蘇水木父子,“你們怎麼不坐呀,沒凳子,坐在床上呀!”

“這樣!”吳夲從心裏琢磨,這老阿婆身上一定有著許多辛酸的事。

“以前呀!我有二個兒子,有兒媳,還有三個孫子女喲。”阿婆看到來人呆呆坐在床上,自己提起了話題。也許,這幾年這屋除老阿婆之外就沒有進來過任何人,今天突然來了生人,老人的心情似乎非常的好。

“那他們呢?”吳夲問。

“他們呀,走了,都走了。”

“去哪了。”

“都是短命鬼,被海水衝走了,留下我,留下我這個老死屍。想死,死不了,想生,生得多麼苦啊!”阿婆講到這裏,感情像決堤了口的堤壩,奪口而出,嚎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把蘇水木的兒子嚇得緊緊抱著父親,驚恐地睜著圓圓的眼睛。

“阿婆,別哭了,你碰到什麼難事,慢慢跟我說好嗎?”吳夲的心微微一怔,把自己的身子往老人身邊靠了靠。

“那你靠什麼過日子呀,這幾年?”吳夲問道。又想了想,現在已經很晚了,想起老人和蘇水木的孩子都還沒吃晚飯,便想起隨身攜帶的炒麵粉,“阿婆,能不能借你的鍋煮一點麵糊給大家吃,好嗎?”

“沒事情,好啊!好啊!”老阿婆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要動身張羅。

“不勞煩你了,阿婆。我這位大哥會煮的。”吳夲說著,示意蘇水木去辦。

不一會兒,炒麵粉被水一煮成了一大鍋麵糊糊,蘇水木先盛了一碗給阿婆後,沒有碗,他們三個隻好就著那鍋吃了起來。

也許是阿婆很久沒有吃上這麼香的麵糊,吃得很快,吃得很開心。“後生呀,現在當官的心比鍋底還黑呀。以前大海浪把這麼多人卷走了,朝廷也沒有人管呀,剩下我們這些半死不活的老死屍還要征稅呀,活人要征,已經死去的人也要征呀。這個短命官呀,不得好死喲……”阿婆沒有再說什麼,隻是一個勁地詛咒那些朝廷命官。

這一夜,老人家講了很多話,一直講到很累,才和衣倒在床上入睡了。

外麵的天還是漆黑漆黑的,風還在呼呼地刮個不停,雨仍然在無休止地下著。吳夲、蘇水木一商量,要再找地方睡覺已經不可能了,隻好將孩子放在阿婆床上睡覺,二個男人坐在地上,靠著牆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地過了一夜。

天剛亮,風雨也停了。

吳夲起了一個大早,走到屋外,這才看到這是一間原本很寬暢的閩南民居,看那殘牆斷壁,應該是四房一廳的花崗岩條石具有閩南建築風格的民居。興許那場風暴潮,已經倒塌了五分之四,四間一廳一個廚房倒的隻剩下老阿婆棲身這一間廚房,孤孤伶伶地像這風燭殘年的老人一樣頑強地生存著。周邊已經倒塌二年多的一片片家居已經長出了高低不平的雜草。殘牆門外,那應該原本是一片肥沃的土地被風暴潮卷上來的海沙掩埋著,也已經雜草叢生,麵目全非,給人一種淒涼滄桑的感覺。

他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看了許久,許久,然後,朝海邊走去,海岸的防浪堤已經支離破碎,原本砌堤的花崗岩條石東一塊西一塊,雜亂無章地躺在那裏。

災難過去兩年多了,朝廷下撥的幾萬兩修複防浪堤的款項哪裏去了呢?地方官員,崇文縣府衙門幹什麼去了呢?

吳夲心事重重的又轉了幾圈,如果蘇水木所說是真實的,那麼這幾年前這千把人的村莊現在已經沒有絲毫蹤影,而是一個瘡痍滿目的廢墟,已經變成沒有一絲生氣的荒野。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希望能找到除老阿婆之外的另外一些人,唯恐一個人也好,了解一下情況,聽一聽他們的訴說。但,非常失望,這個原本若大的村莊,此時卻靜悄悄,像死一般的靜悄悄。他的心越發沉重起來。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一個鄉間道路,遠遠看見那路邊有一棵大樹,便信步走過去,卻見到一個像人一樣的東西蜷縮在那裏。便來了興趣,快步上前,希望那是一個人,是一個能與他說話的人。

這是一人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走到跟前,吳夲陡然增加了興奮的感覺。

“老叔,你怎麼啦?”吳夲有些納悶地詢問。

“哎喲,……”中年男人額頭上滲著汗珠,用一雙手死死地捂著肚子。

“肚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