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抄,悟肯定是能悟出來一點,可她這會兒心不靜,我旁敲側擊、細細掂量過,她的心思就一樣,她就怕你大哥悔了這門親事,把她扔在這寒蟬庵從此不管了。
唉!這也不能怪她,姑娘家最大的心思,不就是想著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好好過份小日子?她原本事事順當,你大哥那樣有情有義肯擔待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好好的日子前程,偏讓她自己犯糊塗弄到這一步,被拘在這寒蟬庵,你說,她能不後悔?不害怕?”沈婆子長長歎了口氣。
李小幺沉默片刻,低聲說道:“光這麼後悔、害怕有什麼用?大哥說,送她到這庵裏時就跟她說過,必不會悔了這門親事。”
“那你的意思?”沈婆子看著李小幺問道。
李小幺呆了片刻,看著沈婆子奇怪道:“這是大哥的親事,我能有什麼意思?大哥想娶誰就娶誰,他娶了想娶的人,這日子才能過得好不是?”
沈婆子也呆住了,頓住步子,看著李小幺怔嗬了半天,才說出話來:“你大哥娶誰你不管?”
“嗯,這不是我該管的事,範大娘子是大哥自己看中的,我怎麼會做這種棒打鴛鴦的事?
別說大哥,二槐和張大姐,也是人家兩人對眼相中的。
就是水生的親事,雖說我從中牽了線,那也是七娘子看中了水生哥,水生哥也看中了七娘子,我不過就是給他們挑破了那層窗戶紙,幫著搬搬中間橫著的石頭。
往後貴子也是,他看中人家,人家也看中了他,他想娶誰就娶誰。
阿婆你想,日子是他們自己過,兩情相悅,往後他們才能過得好不是。”李小幺看著沈婆子仔細解釋道。
沈婆子又呆了半晌,沒等說話先笑起來:“這話說的也是,再說都是哥哥們的事,是我犯糊塗了!回頭我好好勸勸她。”
“嗯,過兩天大哥回來,我也跟大哥提一提,看看大哥能不能過來看看她,我送她到這裏來,不過是想著讓她磨一磨心性,在庵裏學學佛,就算不能學得通透點,也能學個順天應命,知份守常,心裏頭有個懼怕。
也不求她能長出什麼心眼,隻求她別再眼高手低,闖出大禍事就行了。”李小幺耐心的和沈婆子解釋道。
沈婆子笑道:“若是這樣,那這會兒至少嚇住了,她是個沒心眼沒膽氣的姑娘,我看這一場嚇,至少能管上二十年……再轉過一道彎就到寒蟬庵了,她住在中間第二排院子裏。”
“阿婆,我不想讓她看到我,有沒有什麼地方,能看到她,又不讓她看到我?”李小幺頓住步子問道。
沈婆子笑著點頭道:“有,咱們到角樓上去,從那裏能看到整個庵堂,這個時辰,範大娘子正該在院子裏椎米呢。”
“那最好,還有,我過來這事,別讓範大娘子知曉了。”李小幺又交待了一聲。
沈婆子笑應了,兩人說著閑話,從寒蟬庵角門進去,轉了個彎上了角樓。
李小幺小心的隱在圓柱後,看著雙手舉著木捶,一下下提著落下,椎著稻穀的範大娘子。
這個方向看過去,範大娘子露個側麵,一身粗麻毛邊孝服,人瘦得削薄如紙,頭發微微有些蓬亂,垂著頭看不清臉,手提著木捶,刻板木然的提起、落下,提起、落下,一下下仿佛一個隻會提起落下的機械。
李小幺呆看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看著沈婆子低聲道:“走吧。”
幾個人腳步輕快的出了庵堂,往山下下去。
沈婆子看著沉默無語的李小幺,想了想勸道:“你也別太擔心,苦一苦沒壞處,就跟你說的那樣,這庵裏心苦身苦的日子,要讓她刻在心裏,最好一輩子都記得清清楚楚,良藥苦口利於病,最好能苦的記一輩子,往後至少不會再惹出大禍事。
這小半年,我天天過來和她說話,她人不壞,就是有些糊塗分不出好歹,還有點愚強的毛病,唉,人不都是這樣?不是這裏糊塗,就是那裏犯渾,隻要膽小,知道害怕,就沒大事,象你這樣的,那叫異數,不是常人……”
“嗯,嬤嬤說的是。”李小幺認真聽著沈婆子的嘮叨,不時的讚同一句兩句。
李小幺一路挽著沈婆子,低低說著話,回到山下院子時,太陽已經西斜,李小幺不敢多耽誤,依依不舍的辭了沈婆子,往山下走了一刻鍾,上車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