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亭下意識的用衣袖掩著鼻子,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往前奔,略慢一慢,旁邊的婆子就推著她的肩膀往前猛推。
轉了幾個彎,又下了十幾級台階,臭氣中帶著腐爛的潮氣撲麵而來,燈籠下,勉強可以看到兩邊都是一間間隔的極小的牢籠。
牢籠裏,有些看不出有人沒人,有些能看到有人縮在一角,黑暗中,人的眼睛也如同野獸般發著光,陰冷的看著她們一行人,有些則抱著粗大肮髒的木欄,表情各異的看著新來的獄友們,有幾個還從木欄縫裏拚命往外伸著胳膊,一上一下的用力搖著。
月亭驚恐的上下牙打著架,緊緊抱著胳膊幾乎挪不動步子,玉硯隻顧恨恨的從後麵踢著她。
獄婆一路引著三人進到最裏麵,走在最前的範大娘子突然停住,如泥塑般僵在那裏,喉嚨裏’咯咯’作響,卻叫不出來。
婆子不耐煩的用力推著她,這一推,範大娘子如同一具僵屍般,直直的往前撲倒,最前的婆子破口大罵著頂住範大娘子,後頭的婆子忙從腰裏取鑰匙開了牢門,將範大娘子三人推搡進去。
最裏麵的這間大牢房裏,關著老老少少的範家諸人。
………………
人定時分,魏水生總算清醒過來,藕院頓時忙成一團。
李小幺小心翼翼的扶著魏水生喂了半碗參湯,又喂他吃了點粥。
西安診了脈,寬解著李小幺和魏水生:“魏二爺脈象雖弱卻穩,好好將養一陣子就能好了。”
李小幺憂心重重的看著魏水生的斷手,“這傷處……若是染了什麼髒東西,萬一……”她不知道怎麼形容感染和敗血症,才能讓西安明白。
西安好象明白了,急忙解釋道:“姑娘放心,魏二爺傷處敷了藥,這包傷口的布帶也是用藥汁浸過的,那些戰場上開腸破肚的,敷了這藥也都能養的好好兒的,姑娘放心。”
李小幺微微鬆了口氣,想了想,看著西安吩咐道:“浸這布帶的湯藥,你開個方子給我,我讓人熬了,這傷好前,水生哥的衣服、被褥巾帕什麼的,也要用藥浸過才行。”
西安哭笑不得,看著一臉凝重的李小幺,急忙答應:“我這就去開。”
“過了。”魏水生氣息虛弱的製止著李小幺。
李小幺忙轉頭看向魏水生,“水生哥別管,又不麻煩,還是泡了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隻管好好養著。”
魏水生麵白氣弱,神情卻很安然,憐惜的看著李小幺低聲說道:“你別累病了,裏裏外外都得靠你。”
李小幺眼圈一下子紅了,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忙低頭給魏水生掖著被子,喉嚨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魏水生清醒了沒多大會兒,斷手的痛楚就疼的他額頭滲出一層密密的汗珠。
海棠煎好藥送上來,魏水生喝了,湯藥緩解了他的痛楚,也讓他重又沉沉昏睡過去。
李小幺鬆了口氣,她也是累極了,沒多大會兒,就在床前榻上蜷成一團睡著了。
張嬤嬤親自帶著淡月、聽竹在屋間地上鋪了被褥值夜,紫藤帶著流雲,翡葉守在外間,這一夜總算平安。
第二天一早,下了朝,蘇子誠帶著南寧等人徑直進了李家。
李小幺將蘇子誠讓到正堂。明珠不過追出百裏,不到後半夜就追到了林先生和智靜。南寧滿懷愧疚的垂頭守在門口。
屋裏,蘇子誠和李小幺細細說了遣人去吳地的種種安排,商量好了這事,蘇子誠臉上帶著絲遲疑不定,站起來出到二門,又頓住,看著李小幺低聲道:“有件事,你心裏先有個數,也別放在心上,不是大事,有我呢,郭家今天早朝上折子彈劾昨天的事。”
李小幺麵色淡然,歎了口氣道:“我想到了。”
“不是大事。”蘇子誠忙又強調了一句,李小幺微笑著點了下頭:“我知道。”
蘇子誠看著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才合適,呆站了片刻,不過又寡而無味的囑咐了幾句’好好歇著’。
送走了蘇子誠,李小幺轉過身,出著神、慢吞吞的往藕園晃回去,晃到藕園門口,突然頓住,又折回正堂,叫了張狗子進來,吩咐他去尋俞遠山,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水蓮掀著車簾,小心的看著外麵,車子轉進柳樹胡同,在李家大門口不過頓了頓,就徑直進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