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所謂命運的轉折,聽上去格外濃墨重彩,跌宕起伏,但對於白梓萱而言,它發生在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小憩當中。

那天晴空萬裏,像往日裏所有的好天氣一樣令人心情愉悅。

白梓萱與父母從海曼島度假歸來,玩得格外疲倦,在飛機上睡得香甜。

沒有任何夢境,也沒有聽到任何關於飛機事故的緊急通知。

她對媽媽最後的回憶,是在她閉上眼睛時給她調暗了燈光。

1991年9月23日下午,海曼島飛往北京的飛機hm827號於降落過程中出現故障,全部乘客僅一名小女孩幸存,頭部創傷,智力停留在七歲水平。

三天後,世界各地媒體頭條內容幾乎相同:國際著名作曲家、演奏家弗裏德裏克·科薩茨基及其妻子女高音歌唱家白馥瑜意外逝世。

這條新聞雖然轟動一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也沉寂下去,再無人問津。生命的微薄,在於它的脆弱和渺小,無論生前有多意氣風發,最終不過歸於音樂史上草草的一筆,對於無關之人,或許都感受不到死亡的重量。

白梓萱或許是最幸運的一個,她是唯一活下來的人,甚至渾然不知自己曾經完美的世界已經顛倒了個兒,她隻記得有個跟媽媽長得很像的女人來醫院領她回到一個陌生的家,讓她叫“姨姨”,她還多了一個喜歡欺負人的壞表哥,但因為他長得太好看,所以她每次哭完就不生氣了。

十七年後。

2008年的冬天,零下十幾度,似乎連空氣都被凍得哢嚓作響,但周末的步行街一如既往地嘈雜熱鬧,熙熙攘攘。

鼎沸的人聲混著中央大屏幕上放的廣告、商店裏放的流行音樂,使陸征愈發覺得煩躁不安,他下意識地回頭,示意其他三個人跟緊點兒。

陸征是顧銘專門安排在白梓萱身邊的私人保鏢之一,高大英俊,年紀最長,身手最好,經驗最豐富。

白梓萱腦部受挫,雖然艱難地進行了一些訓練後智力有所提高,但也著實沒長什麼心眼,又對什麼都保持著無窮無盡的好奇心,八年前出了次門就差點讓人販子給誘騙了去,要不是她運氣好,可能早就被賣到窮鄉僻壤當媳婦去了,陸征便是在那之後來到她身邊的——說起來,他負責她的安全也有七八個年頭了,深知這姑娘半點兒都不讓人省心,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常年居家後難得出一次門,她簡直比脫了韁的野馬還要橫衝直撞,這裏看看,那裏瞧瞧,完全不顧及身後的幾個男人緊繃的神經。

“好人一生平安,行行好,好人一生平安……”路邊衣衫襤褸的乞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邊緣不停地磕頭,可憐巴巴地搖晃著他那僅有幾枚鋼鏰的罐子,發出清脆的響聲。

白梓萱駐足,疑惑地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她被姨姨和表哥看管得很嚴,常年深居簡出,僅有的幾次出門也是專車接送,連街道都很少像今天這般自己走,自然沒見過行乞的人。

打量了一會兒,她俏皮地回頭問陸征:“他在做什麼?”

“他在要錢。”陸征解釋道。

“你給他錢。”白梓萱指著那個跪著的人,她其實也沒什麼善惡之分的概念,隻是覺得自己好像錢很多,乞丐又好可憐。

“好。”陸征隨便掏出一張一百的,輕飄飄地丟在了乞丐的罐子裏。

乞丐頭次見到這等麵值,一時愣了一下,心想這是遇到貴人了,把頭磕的砰砰響,嘴裏念叨著“好人有好報”。

白梓萱在寒冷的空氣中樂嗬嗬地呼出一口白霧,似乎滿意了,繼續步履輕快地在人群中穿梭。

過了一會兒,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她驀地回頭,目光掠過身後摩肩接踵的人群,發現那人還在跪著磕頭,又擰了擰細細的眉,納悶地問陸征:“你不是給他錢了嗎?他為什麼還在那?他不冷嗎?”

“他想要更多。”陸征言簡意賅地解釋——自從他當了白梓萱私人保鏢,總覺得自己變成了“十萬個為什麼”專門解答員,但奇怪的是,他半點兒都不覺得煩,他喜歡和她說話。說來也奇怪,明明她說話很多時候沒頭沒腦的,卻常常讓他有醍醐灌頂的錯覺。

“那你再去給他一點。”白梓萱又指了指那個乞丐,一雙異常漂亮的桃花眼打了個轉兒,似乎得出了很有道理的結論,“你看,他沒回去,剛剛那錢不就是白給了?”

陸征聞言愣了一下,隱隱露出笑意,微微猶豫,思索了片刻才道:“夫人,這類乞丐一般都是騙子。”

“騙什麼呢?”白梓萱一副詫異的小模樣,可愛得很。

“騙錢。”

“怎麼騙?”

“就是……裝作很窮、很可憐的樣子獲取人的同情,利用人的同情心不勞而獲,實際上很多乞丐家裏有很多錢,他們隻是貪心。”陸征盡量說得簡單直白,其實他再去給點錢也沒什麼,隻是這些年來,他習慣了給白梓萱講一講外麵的世界。

“什麼叫……”白梓萱蹙眉,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似乎很認真地在回憶他的話。

“不勞而獲?”陸征準確地捕捉到了她的疑惑點。

“對對,陸征你真懂我,嘿嘿。”白梓萱如釋重負,親昵地搖了搖陸征的手臂。

陸征一張俊臉瞬間紅得厲害,心裏像猝不及防間被狠狠地灌了一碗蜜似的,又甜又難受,他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出來,輕咳了一聲,正色道:“不勞而獲就是不工作就獲取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