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梨聽不清他講了什麼,隻是視線被粘住般停在他的側影上,從這個角度,她隻看得到他的側影,可是,僅僅如此,她已心碎如泥,似有人大力揉著她的心髒,窒息、悶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想,或許他一直沒有原諒她。抑或者,他根本已不把她放在心上,否則,她站在台上這麼久,為何沒有收到他投來目光,甚至在走上台時那幾十米的距離裏,他目不斜視,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她的存在一樣……
新娘不知何時趁機站在了身旁,見遲梨神思不屬,焦揚麵帶愧疚地摟了摟她,不安道:“知繁隻說主婚人是他集團的領導,沒想到竟是溫嶼舟。剛剛他才告訴我,溫氏把他所在的公司收購了。對不起,要是你不舒服的話……”
“沒事,今天是你大婚,不能被我掃了興,再說,我還得接你的新娘捧花呢!”遲梨強笑道。
兩人低語完,正好又是一陣掌聲,溫嶼舟微微致意,轉身下台,遲梨看到他被引至離舞台最近的主賓桌坐下。
也許是關注的目光過於執烈,溫嶼舟坐穩,抬頭,一抬眼,視線與她的撞上。
久違的目光泄露了深埋的風聲,這一刻,時間被拉得很長。
四周嘈雜喜慶,唯有他們的世界安靜無聲。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彼此的目光裏讀到了什麼。
儀式仍在繼續,伴娘團要變換位置,遲梨被人拉到了後排。
遲梨並不清楚,當她穿越人群去追尋那道目光時,也有人自始至終默默地注視著她,追尋著她。
如果愛情是一場追逐,不知它可有盡頭?
再看他時,他已轉過頭,和鄰座的人輕笑交談著,似乎方才那一瞬失控的凝眸,不過是她想象的一場夢境。
婚禮接近尾聲,新娘焦揚將定製的手捧花高舉,然後拋起,大喊了一聲“小梨”。遲梨如夢初醒,伸出兩隻手去接,卻不知是她接的角度不對,還是焦揚拋的力度過大,那束夾雜著玫瑰、馬蹄蓮、白蘭花、石斛等花朵的捧花,徑直越過她的雙手,斜斜地落在了緊挨舞台的主賓桌上——冥冥之中,一切似有天意。
有人惋惜,有人輕笑,一雙雙眼睛關切地緊盯著台上雙手空空、一臉尷尬的女子,也關注著台下那拾起花束後一臉若有所思的男子。
“溫先生!”焦揚從司儀手中搶過話筒,“婚禮上的新娘捧花,代表著最美好的祝福。人們說,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個成為新娘的人……遲梨是我表妹,我希望這份幸福,能早日到達她的手中。溫先生——”焦揚說著,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也愈發動情,“張愛玲說,因為相知,所以懂得,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溫先生,你可以把這份幸福,送給她嗎?”
台上的遲梨早已淚眼盈盈,她站在那裏,像站在時間的無涯荒野中。
而她的良人正盛裝含笑,捧花徐行,款款而來。
酒店外放起禮花,白晝裏的焰火如星子繽紛,又似梨花在風中散落。
宴客廳裏嘉賓已散,南柯抱著一把吉他上台,叫住準備出門的遲梨:“你寫的那首歌詞,我譜了曲,聽一聽再走,好嗎?”
“好。”遲梨頷首。
《舊歡如夢》
以命換命,換不來往昔深情。
以情還情,還不了一世寵幸。
煙花,飄雪,春雨落,
孤島,離舟,不歸河。
你說長夜星光不寂寞,
我笑風起花落酒已薄,
何處聽清歌。
以命換命,換不來往昔深情。
以情還情,還不了一世寵幸。
梨花,荊棘,月綽綽,
朔風,烏雲,淚滂沱。
你說佛燈一盞解今生,
他道因緣愛恨不可說,
都是夢魘者。
以命換命,換不來往昔深情。
以情還情,還不了一世寵幸。
惆悵舊歡如夢,醒來無處追尋。
一曲終了,遲梨鼓掌,眼淚盈眶。
南柯笑,依然是清澈羞澀的樣子:“他呢?”
遲梨轉身,想去尋那道人影,卻被一隻手牢牢地牽住。
“我在。”溫嶼舟的聲音溫暖入耳,“我在這裏。”
——從不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