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數次地反省:這個世界怎麼了?為什麼所有人都在尋找一步登天的捷徑,我沒去尋找,是我的認識有偏差嗎?當弱者遭遇不幸,就活該被自然淘汰,沒有憐憫和歎息嗎?為什麼所有人都嘲笑我的愛情觀,卑鄙和高尚是近義詞嗎?她開始分不清是與非、對與錯,她的價值觀、世界觀一下子顛覆了。
上班途中,小西停留在過街天橋上,第一次鎖住腳步,憑欄遠眺,每一個匆匆而過的人,都有明確的來和去,而她沒有。每個人都過得比她好,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甚至怪爸媽沒有教會她掌控青春資本的本領。她嘲笑自己,上輩子一定做了錯事,所以,這輩子老天非要用精神上的淩遲來懲罰她。眼淚唰唰地流下來,被高空的寒風吹散……算了,這個世界不歡迎眼淚,從此不要再流一滴眼淚。
一浪接一浪的淚水湧到眼前,又被小西強忍著咽回肚裏,很快,她真的可以做到不流眼淚了,但她的行為也發生了可怕的變化:腦子像生了鏽,思維遲鈍,行為遲緩。
晚上六點十分,小西推開李文迪心理谘詢室的房門。她誠懇地向Wendy道歉:“親愛的,那天是我不好,對不起!”
Wendy走上前給她一個友好的擁抱:“沒關係的,是我說話太傷人了!”
“我想通了。每日,太陽必須升起,地球必須自轉,這個世界的存在都是講條件的。無論窮人或富人、官宦或平民;無論你快樂或不快樂、幸福或不幸,怎樣活一天都是24小時,這個事兒地球和太陽說了算。我錯了,我可以嫉妒明星、富二代,甚至官員,我萬萬不該嫉妒他們;我錯了,太陽射在我身上的光芒有萬丈,我錯在隻在乎過去某時某刻射入胸膛的那一束光。我隻是失去了一個不愛我的人,其他的我什麼都沒失去。”
Wendy迅速眨著眼睛,遲疑片刻問:“你吃飯了嗎?”
小西說:“還沒呢,有點兒累,先回去了,今天來就是想和你道個歉。”
……
Wendy在屋裏來回踱著腳步,她驚異於小西的突然轉變,她的大腦在極速地運轉,不!是判斷!醫學書上說,抑鬱症患者突然好轉,可能要出事。不好——
Wendy趕緊打通夏小西的電話,電話提示:“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Wendy急出一身汗,趕緊打電話去小西的單位,從同事那裏要來Frank的號碼。
“Frank嗎?我是Wendy……”
小西又站在過街天橋上,她嗅到,夜晚的風和清晨的風味道是不同的,夜晚的風更孤單。橋下疾馳而過的車流,像一道璀璨的銀河,閃爍泯滅。突然一個罪惡的念頭閃來:幾米高的過街天橋,不低不高,一躍而下的後果是什麼?百車輾過的滋味,才叫現世版的活該!當活著的每一天成為煉獄般的折磨,死亡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小西打開手機,現在是晚上九點三十七分。
世界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
人類為什麼有愛情?又為什麼有婚姻?
人究竟為什麼而活?
我從哪裏來,該到哪裏去?
—每天思考這些,真是太累了。世間所有的名利爭鬥,都是對活人而言的。好累啊,那就蛻下皮囊,飛起來吧!小西的雙手居然握緊欄杆,她想借力跨出大腿。
有電話打進來,一遍又一遍,小西突然清醒過來,收住腳步,拿起電話,聽到媽媽慈祥而溫暖的聲音:“小西啊,天氣預報說,明天北京降溫,記得加衣服呀!”
她突然淚光閃回,哽咽著說:“媽……我沒事!”
媽媽定是在那邊覺察出女兒聲音的異樣,關心地問:“小西,你怎麼了?”
小西酸著鼻子說:“鼻炎犯了……”
Wendy和Frank一起出現在橋下,衝她大聲喊著:“夏小西,你給我滾下來—”
“嚷嚷什麼,我就是站在這裏看看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