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青城山下了場大雨。
金色晨曦灑下，雨罷葉生光，空氣中縈繞濃烈的泥土腥氣。
“聖君大人饒命！聖君大人饒命哪！”
求饒聲浪花般打來。
少女坐在形製誇張，四麵皆是寶鏡的臥榻上，一手隨意支著腮，無視腳邊烏泱泱跪了一地的紫色狐狸, 反而審視起榻上令人臉紅心跳的浮雕。
今早天還未亮，她便端了青城山上的狐狸窩。
宋延一道前來，她不肯他出手，還要他指天賭咒，不許他妨礙自己捉妖。
當然，宋延無不配合，笑意盈盈指天發誓, 絕不插手。
她搜出男子元靈數顆，一一比對，是洛陽城中因狐妖喪命的男子沒錯。更有幾顆是青城山附近的獵戶的，去歲為捕獵上山，被這一窩狐狸分食了。
道觀本也是道觀不假，在官內清修的女冠卻不是什麼正經女冠。
至於有多不正經。
江芹手撐床榻，略向後仰了仰，望了眼帳頂。
饒是她這樣一個現代人，還是被帳頂栩栩如生的春色震住，愣了半晌。
這哪裏是張床啊？
從浮雕到帳頂，甚至是薄如蟬翼的紗帳，皆是春色無邊，床榻置放在中央，地麵鋪著容白緋紅的毯子，觸感柔軟。四周的鏡子，自然是為了獲取男子陽壽時………看得更清楚。
滿屋透著靡靡之意。
更令她“驚喜”的是，兩百年，不知妖界將她魔化成何等人物，青城山作為紫狐一族老巢，隨處可見是一隻九尾狐妖與仙人交纏的圖紋。
或雕在藻井, 要麼——幹脆繡在帳上，被上。
熱辣辣的，不知是什麼妖術，看一眼，狐狸與仙人周遭祥雲隨之飄散，還能隨著光線，變化獸形與人形。
跟著也就變化，行動起來。
不得不說，圖紋上的陰山九尾繡得極好，正如她當年的原身一般。
捉妖順帶吃瓜，還能吃到自個頭上。
“聖君……大人？”
腳邊裙擺多出一雙毛茸茸的手，江芹回神，低頭看它。
渾身哆嗦膝行到腳邊，雙手顫抖地攥著她，可憐巴巴的，不是別人，正是前日上到孫府, 說要為她治病驅邪的那個女冠。
這隻紫狐是一窩中修為最高的, 其他小狐狸們唯它馬首是瞻。
“噓。”
江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眉目嬌柔, 俯身上前，長發垂下，掠過尖銳的狐嘴。
她一動，床榻四周垂著彩絛的銀色鈴鐺便發出丁丁零零的脆響，空氣中飄出一股淡淡的香氣，會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神馳蕩，越陷越深。
少女俯身，靜靜和那雙獸目對視。
“他們死前可有求饒？”
知道她值的是那些慘死在它們手上的人族男子，紫狐哆哆嗦嗦地胡亂搖頭，透過明亮鏡子，若有所覺到身後道士壓迫的目光，恨不能縮到地裏，畏懼地朝江芹點頭。
點得格外賣力。
江芹喔了一聲，停頓半晌，又問：“那你饒了嗎？”
領悟到她的深意，紫狐呼吸都忘了，縮在她腳邊瑟瑟發抖，一雙獸目瞪大。
餘光瞥見鏡中映著的冷峻麵龐，江芹抬起眼，望向他。
宋延站在兩麵春色無邊的梁旗下，一身玄衣，身姿俊偉，眸光輕柔地向她望來，唇邊含笑。不說一句話，便能讓那些奪人眼球的春色黯淡無光，仿佛滿室裏，隻能看見他一人。
很多時候，他都是這樣看著她，
凝望著她，無聲微笑，不願挪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