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Y市,夏末。
我站在馬路邊上,麵前是車水馬龍。一輛又一輛的車駛過,我看到的卻不是什麼清晰的畫麵,而是連動的、模糊的影像。就好像典藏多年、技術已經落後的卡通片,又好像是幽靜深夜裏的夢境。有暖風吹過來,我下意識地按了一下左邊的太陽穴,然後是右邊的,動作有點機械。我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沒來由地發呆了。我也想說我的青春甜蜜而憂傷,實際情況是我根本就是在自尋煩惱。這就是我老爸常說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我老爸還說,“女兒啊,既然你馬上就要和袁家的孩子訂婚了,就趕快收收心吧,以後的學業問題、工作問題你都要聽你未來老公的,璟深怎麼說你就照辦好了,沒有錯的。”其實老爸的意思是,結了婚你就失學了,但是你就業了啊孩子,你馬上要成為香港首屈一指的森克集團的少奶奶了。
璟深是誰?哦對,袁璟深,是我要嫁的人。我回神了,顯然這個名字有提神的功效。過了這個車道,再過一個轉角,就是穆淮家了。有些事情,還是跟他說明白的好。
忽然,我回了一下頭。因為我聽見有人在叫我。我看到一個身材英挺的男人,西裝搭在胳膊上,上著一件合身的白色襯衫,下著一條筆挺的西裝褲。似乎是剛忙完公務的樣子,好巧……我在心裏念叨著,這難道是心有靈犀?剛想起他他就出現了。我笑了笑,說:“是你啊。”
他來到我身邊,說:“剛開完視訊會議,正想找你吃飯。
沒想到開車經過這裏就遇上了。很有緣吧?”他是森克的少東家,所有重要會議自然都必須有他參加。森克是他的父親在市白手起家創建的,之後立足香港,開始輻射整個東南亞的業務。我們第一次的相親見麵,正是借了他舉家回到Y市探望親朋的機會。之後他隻回了香港兩次,便一直待在這裏了。
“是呢,很有緣。”穆淮家看來是去不成了吧?其實我知道,去或不去都不能解決問題。
“要去哪兒?”他淡然一笑,仿若星辰的眸子裏透著溫和。
“沒什麼,就是出來轉轉。”說來好笑,我們快要結婚了,但並不是很熟悉。有時的對話在別人聽來還透著過分的客氣。據說他在商場上叱吒風雲,是個冷厲起來讓人背脊冰涼的人物。但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不這樣。我媽每次看到他溫柔地跟我說話,總要說我有魅力,已經完全把這個鑽石闊少的心給勾住了。可是我很茫然。按照班蘅的說法,我算是有點姿色,但五官偏冷,唇過薄,白寥寥中一點淡紅,很不招人親近;身材一般,沒有機場那麼平坦,但絕無豐腴之姿;家世還算說得過去,老爸是個拚命三郎式的獨立創業者,老媽是個秀外慧中,但有時候很好騙的家庭主婦。其實我的一切,也就是剛好。比起那些跟他傳過緋聞的港府高官千金、學術大家的女兒,以及國際知名影星,我也就是……一個包子。
“那正好,街對麵有家炭烤魚做得很地道,要不要去嚐一嚐?”
“好啊。”
過馬路,他碰了一下我的手,眼裏流露著詢問的神情。我默許地一笑,他就牽起了我的手,很暖。在車流之中,他說:
“你身體還沒完全康複怎麼就出來轉悠呢?是不是哪裏還有不舒服的地方?”他是從我媽那裏聽說了我認識他前出過車禍的事,此後就一直很關心我的恢複狀態。
“在家裏有點閑……你知道的,高考之後就沒事幹了。不舒服的話,其實也還好……”嗯,還好,就是有時候晚上會疼醒,然後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望著天花板的時候我會想,為什麼我的腰好好地在這裏,卻像是早就被折成了兩半一樣?
他握著我的手緊了一下,溫聲說:“之前我送過去的湯你還喜歡喝嗎?是我跟我媽學著做的。原來煲湯也不是那麼難。”
“太麻煩你了。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已經連續兩個多星期每天都喝到他親自送到我家的湯了。這讓我覺得受寵若驚。
“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們就快結婚了嘛。”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
是啊,我們就要結婚了。他漂亮的嘴唇一張一合,我都要看入神了。特別是當他說“結婚”兩個字的時候,我甚至覺得眼前有一道強光閃現,有些眩暈。我以為我早就麵對了那個現實,也就是我要成為人婦的現實,但是……好像……大概……也許……沒有吧?不然我怎麼那麼想暈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