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嬌跟我憶述整件事時,已經是十年後,2013年,在北京。淩晨兩點,兩個人赤裸著躺在漢庭的床上,之前都斷片兒了,做沒做過不記得,後來種種跡象顯示應該是沒做。可是為什麼會脫衣服呢?酒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喝的,大學畢業快三年,混得不好的都找借口不來,就我臉皮厚,工作沒了還有心跟人敘舊,就為貪口酒喝。那段日子我幾乎是在酒精裏泡過來的。馮雪嬌當時剛從美國回來,南加大,影視專業研究生。我們也有三年沒見了。我不明白,馮雪嬌突然給我講起十年前的案子是什麼意思,為避免尷尬,還是別的什麼目的。馮雪嬌解釋說,別人其實不了解,我爸那人心挺軟的,這麼多年,他一喝酒就提老宋。我說,確實沒看出來,我們都怕你爸,長得瘮人,要不說是警察,還以為黑社會呢,幸虧你長相沒隨你爸。馮雪嬌在被窩裏踹了我一腳。
我躺在床上抽煙,沒開燈,馮雪嬌跟我要了一根。大概因為沒醒酒,我說了句後來令自己特別難堪的話。我說,嬌嬌啊,我現在沒出息,眼瞅又要回老家了,咱倆沒可能吧?馮雪嬌扭頭衝著我,黑暗中我也能感受到她眼睛裏迸出的詫異:你沒毛病吧?就你現在這德行,走大街上絕對不帶多看你一眼的,幸虧有童年回憶給你加分,一分一分扣到現在,還不至於負數,你再這麼混下去,哪天變負分了,可別怪我提褲子不認人。說完提褲子一句,她自己笑了。我好像突然不認識她了,不開燈都快想不起她模樣。為緩解尷尬,我岔一句說,咱們同學裏,這幾年你還跟誰有聯係?馮雪嬌想都沒想說,秦理,在網上聊過幾次。我承認,當我聽到秦理的名字,還是渾身一震,說不出話,仿佛被一隻從黑暗中伸出的手扼住了喉嚨。
馮雪嬌摸了半天開關,最後按開的是浴室燈。光透過廉價酒店的磨砂玻璃漫上床,馮雪嬌坐直身,又跟我要了根煙,生疏地抽了兩口,神神秘秘地說,我跟你說這個事,你得發誓一定不能跟第三個人說。她的表情好像小學五六年級時偷偷跟我講咱班誰誰又跟誰誰好了,幼稚得可笑。我說,行了,趕緊吧。馮雪嬌說,就昨天,我爸又跟了一個案子,女孩十九歲,屍體發現時已經凍僵了,扔在鬼樓前的大坑裏,赤身裸體,腹部被人用刀刻了奇怪的圖案,聽著耳熟嗎?我本能地坐起身,說,跟十年前一模一樣,秦天幹的。馮雪嬌點頭說,對,可是秦天幾年前就死了,死前一直都是植物人。我反問,那又能說明什麼?馮雪嬌說,說明十年前,我爸可能真抓錯人了。
有沒有可能是模仿作案呢,像美國電影裏演的那些變態連環殺手一樣?很快自己又否定了這種想法,畢竟我們那裏不是美國,生活也不是電影。馮雪嬌繼續說,要是這個案子翻案,我爸這輩子都過不安生了,你說,秦理他哥不會真是被冤枉了吧?我說,別瞎想了,當年鐵證如山,秦天該死,你爸是英雄,全市人民都知道。馮雪嬌好像聽不見我說話,自己跟自己說,我爸心真挺軟的,除了老宋,這些年他心裏最不踏實的就是秦天秦理哥兒倆,主要是秦理,以前我爸總說,秦理本來能有大出息。我問她,你餓不餓,給你泡碗麵啊?馮雪嬌說,不餓,記得你答應過我,千萬不能跟任何人說。我說,知道。不過我現在還沒醒酒,不確定你剛才講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等我明早睡醒了再想想,太像夢了。馮雪嬌反問,你指哪個不真實?老宋還是秦理?我說,所有一切都不真實,包括你。
馮雪嬌跟我憶述整件事時,已經是十年後,2013年,在北京。淩晨兩點,兩個人赤裸著躺在漢庭的床上,之前都斷片兒了,做沒做過不記得,後來種種跡象顯示應該是沒做。可是為什麼會脫衣服呢?酒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喝的,大學畢業快三年,混得不好的都找借口不來,就我臉皮厚,工作沒了還有心跟人敘舊,就為貪口酒喝。那段日子我幾乎是在酒精裏泡過來的。馮雪嬌當時剛從美國回來,南加大,影視專業研究生。我們也有三年沒見了。我不明白,馮雪嬌突然給我講起十年前的案子是什麼意思,為避免尷尬,還是別的什麼目的。馮雪嬌解釋說,別人其實不了解,我爸那人心挺軟的,這麼多年,他一喝酒就提老宋。我說,確實沒看出來,我們都怕你爸,長得瘮人,要不說是警察,還以為黑社會呢,幸虧你長相沒隨你爸。馮雪嬌在被窩裏踹了我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