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封信普賢菩薩也赤膊上陣(1 / 3)

貞觀二十二年冬十月辛卯

親愛的觀音老師:

最近可安好?聽人說,靈山很近了,已經沒有幾天的路程。可我覺著靈山突然變得很遠很遠,比我離開長安時還遠。曾經有一位長者告訴我,世上的距離有兩種,一種是地上的距離,一種是心上的距離。離開長安的時候,雖然地上的距離很遠,可心上的距離很近;而現在地上的距離近了,心上的距離卻遠了。我之所以要這樣說,是因為離開長安的時候,我的心裏充滿了渴望,本以為曆盡艱難,在靈山腳下我會激動不已。可是沒有,真的沒有,觀音老師,隻是感覺做了一個夢而已。也許這個故事太長太曲折了,已經耗盡了我們所有的熱情,當故事到了高潮的時候,反而心裏感到失落與空白。而就在靈山腳下,我們似乎是莽撞不受歡迎的闖入者,時刻準備著被人掃地出門。現在我們被關在一座寺院的馬廄裏,等待著審判。

我是趴在馬槽上給您寫這封信的。突然想起西方的聖人被他媽媽生在馬槽裏,我忍不住笑了。我也弄不明白我為什麼要笑。那個人最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是被自己人釘死的。據說在他被釘死的時候,他要拯救的人向他扔石頭、吐口水,隻有他的媽媽哭了,他卻對著媽媽笑了!沒有人能夠真正明了,他為什麼要笑!也許隻有他的媽媽明了,兒子的笑與媽媽的眼淚一樣悲涼。其實今天那些天天跪在他的聖像前祈禱的人,跟當年向他吐口水的人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他們吐口水是正常的,他們頂禮膜拜也是正常的。將來可能要頂禮膜拜的,現在他們正對著他吐口水呢!這就是人間的遊戲。我華夏的聖人孔夫子曾惶惶如喪家之犬,現在最新鮮的冷豬肉也吃不完啊。孟子曾經說過,要成為世人景仰的大丈夫,就“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其實孟夫子忘了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必先被人吐口水、扔石頭。我朋友說,凡英雄聖賢都經過非凡的洗禮。是啊,天天被唾,洗得還不徹底嗎?

我們被關起來與一件命案有關,或者說悟空他們三個竟然在靈山腳下,製造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血案。也許這是被安排好了的整場遊戲的一個句號,但我們罪責難逃。發生這起血案的地方叫靈縣,幾百人死於非命。

事情要從寇家莊說起。寇家莊的村長是靈縣首富,經營著很大的產業,每年光靠靈山上的香火訂單,就賺了不少錢。他還開了好幾家酒店,專門招待去靈山朝聖的人,收入也很不菲。跟李總裁不同,寇村長雖然有錢,卻從不胡作非為,是正經的生意人。發財後也做了不少善事,比如說給寇家莊修路、建尊老院、資助失學兒童、善待僧侶等等,是當地有名的慈善家。我們到寇家莊投宿,他一萬個歡迎。他說早就聽說大唐是禮儀之邦,心裏仰慕得很。今天有大唐的和尚來,實在是三生有幸,雲雲。

寇村長雖是生意人,但對文化也頗有研究,至少有著很濃厚的興趣。在我大唐帝國這種人一般都自詡為“儒商”,老是嫌錢臭整天說自己其實是文化人。其實做商人也不丟人,造福桑梓,像陶朱公那樣的,也是值得萬世景仰啊,犯不著給自己貼上文化人的標簽。連主張君子固窮的老夫子,也曾經表揚過在齊國搞市場經濟很成功的管仲,認為他幹得不錯啊。之所以裝儒商,在我大唐,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被文化人出身的大小長官整怕了,用文化來包裝包裝,免得行賄的時候,人家嫌送的錢臭。

寇村長對我們的招待極為周全,並介紹老婆和兒子與我們見麵。說實話,寇村長的老婆長得比終南山的黑熊好看不了多少,一嘴黃牙,而且目不識丁。聽人說,雖然守著一個黃臉婆,寇村長從沒有包過二奶。至於他經營酒店裏名伎雲集,那隻是做生意而已。也許吧,有錢人能做到這一點的確也不容易了。

寇村長說我們到這裏來取經,其實他們更羨慕我們大唐呢。並要求我回去的時候能夠帶著他的兒子到大唐去留學。我滿口答應了。長安確實有很多留學生,但大多數是從扶桑和高麗來的,從天竺去的至少我還沒有聽說過。盛情難卻,我們在寇家莊多呆了幾日,就辭別上路。寇村長留戀不舍,還送給我們很多的財物,我婉言拒絕了。我說我們快到了,用不著了。

就在離開當晚,寇家莊就出了大事。一夥強盜洗劫了寇村長家,殺死了寇村長一門幾百口,所有的財物被席卷一空。奇怪的是,寇村長的夫人與公子卻幸免於難,說是當時在廂房裏沒有被強盜發現。第二天,寇夫人告到了衙門,縣令發出布告,命令全城的巡捕四處捉拿我們。其實根本不用那麼大動幹戈,我們就在離城不遠的路上。巡捕在路上圍住我們,宣布了縣令簽署的逮捕令。悟空他們三個準備動手,被我阻止了。我想可能是誤會,到衙門裏說清楚不就行了。事實上這件事在衙門裏恐怕永遠是說不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