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洋身後閃出通元上人,他雙手合十,打了個稽首,說:“劉大人,恕不能陪你同返故裏了。本來我應當再回真武寺去的,也好朝夕相處,可貧僧在台灣呆得日子久了,已不願再千裏奔波,日後也許能回真武寺去掛單,屆時再會。”又回身一指棍僧們說:“佛門弟子都願留下,也算回歸了,貧僧不好強求,請大帥開恩。”
劉銘傳眼中含淚說:“諸位高僧,本是塵外之人,我劉銘傳何德何能,贏得諸位幫我這麼多年!渡海來台時,僧眾二百餘人,幾年下來,戰死者二、三,如今隻剩一百多人得歸檻外,我劉銘傳深表謝忱。”說著深深一揖。
當劉銘傳向碼頭走時,與通元上人並肩。
劉銘傳告訴通元上人,他本來已保舉汪小洋為三品銜參將,可望有上諭下來,沒想到他執意不肯脫掉僧衣。
“他不可能端朝廷飯碗的。”通元上人說,他的棍僧裏大多是他收養的太平天國後人,知道這汪小洋他是誰嗎?他就是石達開的部將康王汪海洋的兒子,汪海洋兵敗廣東豐順,是太平軍最後一支覆滅的軍隊。
“原來如此!”劉銘傳不勝感慨唏噓,說,人生的緣份真的難說,他曾拜過兩個才高八鬥的人為半路師傅,一個是長老,另一個是朱瑞升先生,他們二位都是太平天國的大員,他來台灣抗法,通元上人派來的二百棍僧又大多是太平軍的後代,這真是奇跡。
通元上人道:“外侮當頭,才會有如此的精誠團結呀。”
劉銘傳一到海港,樂聲大奏,人們爭先恐後往前擁,都想爭相一睹劉銘傳的風采。
一把彩色斑爛的萬民傘被眾人撐著過來了,為首的正是林維源、林朝棟、張李成等人,劉銘傳再三擺手,不肯接傘。
林維源說,這不是黃金,不是珠寶,這萬民傘,隻是台灣百姓的一片心。因引外資事,朝廷將他革職留任,大家為他不平啊,這萬民傘,有的人想得到它根本得不到,他望大帥不要拂了民意。
劉銘傳向四方百姓拱手,說:“我劉銘傳何德何能,敢據此榮耀!我在台灣七個春秋,有心為地方再多做點事情,可惜力不從心,隻好有待繼任者與諸公共勉了。”
林維源見他執意不接萬民傘就要登船了,他卟通一聲跪下,說:“大帥不受民意,我永遠不起來。”
呼拉一下,萬民同跪,跪滿了山坡,跪滿了沙灘。這讓劉銘傳十分為難。
通元上人出麵說,民意不可違,民心不可欺,這萬民傘並不是權勢、高位和強權所能得到的,它是一個人的品行、操守,先生不可讓民眾傷心。
劉銘傳深為感動,他也跪下了,然後起來,接過萬民傘,說:“我劉銘傳隻好愧接了。”
萬眾起身,歡呼聲直上雲霄。
號炮連放了七響,大船緩緩啟航了。
劉銘傳站在船頭,熱淚涔涔地望著台灣大地,望著送行的人們,響起自己的心聲:“我劉銘傳惟一可以告慰自己的是,我在台灣主政七年,我走時沒帶走一兩銀子。”
海浪在喧囂,海鷗在飛翔,劉銘傳看了一眼家人,陳展如、劉盛蛟、朱麗婭……個個都含著淚,依依不舍地矚望著漸漸遠去的海島。
馬來詩媛騎著馬沿著海灘在跑,在招手,最後大船看不見了,她伏在馬背上痛哭。
要不們的故事並沒有結束。
劉銘傳曾站在麵向日本列島方向的海濱痛苦地預言過,日本將是中國最危險的敵人。
甲午海戰用血的事實驗證了劉銘傳的預言。
在日本馬關春帆樓,李鴻章麵對日本代表伊藤博文,他想的是什麼?他用半生心血經營的洋務和北洋水師,就這樣瞬間冰消瓦解了,他知道曆史注定要把他推到罪人的席位上來煎熬。甲午海戰,他經營了半生的北洋水師竟一敗塗地,弱國無外交啊……
伊藤博文敲敲桌子:“李大人想什麼呢?”
李鴻章說:“其實,日本與中國一衣帶水,不必相煎太急。現在真正的威脅是西方白人,你們有了明治維新,中國如不變法,遲早為西方人所侵蝕。”
伊藤博文說他說得對呀,既如此,中國為什麼不維新,不變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