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劉老圩劉銘傳臥房裏,陳展如端來一缽藥水,程夫人勸劉銘傳用藥水洗洗眼晴。
劉銘傳沒好氣地打翻了缽子,藥湯灑了一地,他說:“庸醫,都是庸醫,沒有用!”
陳展如說:“洗一洗,消毒敗火,總能輕些呀!”
劉銘傳擺擺手,閉著眼讓他何都下去吧,他要清淨清淨。
程夫人對陳展如小聲說:“那你留下。”她帶著仆婦丫環們都走了。
劉銘傳問,那個無賴走了嗎?
陳展如說,哪個無賴呀?
劉銘傳說:“朱!”陳展如笑了,“你是指慶親王府那個姓朱的,還是指朱麗婭呀?都姓朱,巧了。”
劉銘傳說,朱麗婭怎麼能算無賴。
這時朱麗婭一陣風似地進來,朗聲道:“謝謝大帥,不把我看成無賴。我不僅不是無賴,說不定我是你的貴人呢。”
陳展如一驚,忙擺手叫她走,朱麗婭卻走到了床頭。
劉銘傳不耐煩地抓了一塊手帕蓋到眼部,側過頭去不理睬她。
“這樣不行,”朱麗婭伸手扯下手帕,她說這手帕不經消毒,會使眼病加重,會加重感染。
陳展如說幹淨,是剛洗過的。
朱麗婭告訴她,洗是洗不滅病菌的,要經過高溫消毒,要放在開水裏煮才行。
陳展如說:“我忘了,你是教會醫院的人。”
朱麗婭彎腰看了看劉銘傳的眼睛,拿酒精棉球擦擦手,說:“大帥別緊張,我翻開你的眼皮看看,看看是角膜炎還是結膜炎。”
劉銘傳呼地坐起來,用力半睜開眼,立刻淚流滿麵,他說:“請你走,我這雙眼睛瞎了,自認倒黴,也不用你治。”
朱麗婭並不生氣,退後一步,麵帶笑容:“火氣太大,對眼睛不好。大帥,中國人說,心明才能眼亮,都是因為你的心不明,眼睛才出了毛病。”
劉銘傳摸索著在床頭找東西,氣得直抖,陳展如見勢不妙,忙示意她快走。朱麗婭卻並不在意,反倒把倒在地上的手杖扶起來,送到劉銘傳手上,仍笑嘻嘻地說:“找它吧?是不是要打我?打吧,我在這呢!”
劉銘傳猛地抓過手杖,真的舉了起來,帶著風聲劈下去,卻在半空裏停住,他又無力地放下了。陳展如鬆了口氣。
朱麗婭說:“怎麼不打了?舍不得了吧?我看你也舍不得,你哪忍心打未來的兒媳婦呀!”
這一下連陳展如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劉銘傳沒笑,卻也緩和了,長歎一聲說:“前生造了什麼孽,派了你這麼個魔鬼來折磨我。”
朱麗婭哈哈大笑:“若是魔鬼,我也是個善良的討人喜歡的魔鬼,你說是不是。”她拿出了小小的眼藥水瓶,“我手裏拿的是法國埃裏蒙公司出的眼藥水,消炎止痛,來吧,點上就好了。”她的語氣像哄一個孩子。
“不會是沒有代價的吧?”劉銘傳問。
“當然有!”朱麗婭故意說,“你得先簽字,答應我和盛蛟的婚事。”
劉銘傳:“我再說一遍,瞎了雙眼也不用你的藥。”
朱麗婭笑道:“你別生氣,我是說著玩的。上帝告訴我們仁愛,即使我的敵人需要救治,我也不應當見死不救啊。好了,治眼睛和那件事無關,總可以了吧!”
劉銘傳這才半睜開眼,接過小藥瓶,要看看是什麼藥水,她吹得神乎其神。
朱麗婭吩咐他躺好,躺平。這次劉銘傳順從地躺下,任憑她滴眼藥水。藥水滴下去,他有一種清涼舒適感,他暫時不再稱朱麗婭為魔鬼了。
但真正對他構成威脅的魔鬼正悄悄逼近劉老圩。
風姿綽約的陳天仇一副村姑打扮,來到水壕吊橋邊,幾個護圩兵勇從碉堡上下來,放下吊橋走過來,問她是幹什麼的?
陳天仇說她是幹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她有重要的事要見他們的劉爵帥。
一個說:“見劉帥你以為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另一個說:“再說,這幾天大帥的眼睛有病,更是輕易不見客。”
“那好吧!”陳天仇也不羅嗦,轉身就走,“告訴你家老爺,別後悔就行。”
這一說,家丁隻好叫回她來:“等等,好大的脾氣。”一個問:“什麼事後悔不後悔的?”
陳天仇說是關係劉大帥身家性命的大事,你們不放我進去,不怕吃不了兜著走嗎?
一個把門的頭頭隻好對一個家丁下令,叫他進去通報一聲,找不著大帥找少爺、孫少爺都行。那個家丁飛跑而去。
當陳展如打了熱水回到劉銘傳臥室時,他已不在,她問朱麗婭,朱麗婭說他上廁所了,她還等著給他上第二遍藥呢。廁所沒人,原來劉銘傳去了書房。陳展如趕到書房,不禁吃了一驚,發現劉銘傳正在桌前題字,他在一幅梅花圖上題了一首詩,眼睛還有些紅腫,但已全睜開了。
陳展如說:“你這人,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剛見好,就來作畫!快去,人家朱麗婭等著給你上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