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古色古香的紅油大門,迎麵是一個巨大的獨扇插屏,屏麵上繪著以琴棋書畫為主旋律的仕女丹青圖。轉過屏風,卻見一張朱紅色案台後麵站著兩位嫻熟端莊的宮裝女孩兒,一起向他微曲致意。其中一個輕啟朱唇說:“請問先生你找人嗎?”
呂天凡一愣,不敢放肆,點點頭,報出了歐陽彤的名號。
“請跟我來。”女孩兒上身再次微傾,便當先引路,向大廳一側走去。
整個茶坊的大廳,每一張茶桌俱被一扇扇圍屏所分割,既成一個個獨立的空間,有連成一個整體,顯得高雅肅穆。呂天凡湊近宮裝女孩,低聲問:“你是怎麼知道我來找人的?”
女孩放慢腳步低著頭輕聲說:“客人說了你的外貌體征,我們記住了。”
“她是怎麼說的?”呂天凡頗感好奇。
女孩欲言又止,抬眼看到呂天凡瞪著眼珠子滿臉期盼的表情,終於忍不住說:“她說是鄉下親戚,一看就知。”說完,抿著嘴低下頭竊笑不已,緊緊向前走去。
呂天凡愕然之下,低頭看了看肥大的褲衩子,搖頭苦笑。
在大廳盡頭,靠窗戶的位置擺了一張朱紅色立式茶桌,兩邊各置一把紅木高背厚椅。其中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位絕色佳麗。呂天凡端詳了一番,正是歐陽彤。
此時的歐陽彤,和那天晚上同學聚會之時,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隻見她套著一件無袖高領旗袍,緋紅的底色綴著藍色碎花圖案,露出一雙欺霜賽雪的手臂。靈巧秀氣的臉上蛾眉輕掃、略施粉黛,烏亮的長發在腦後盤成發髻,凸顯出高貴典雅的氣質。
看到呂天凡,歐陽彤並不言語,隻是額首示意。倒是帶路的宮裝女孩伸手虛引,輕聲說:“先生請坐。”
呂天凡隻道歐陽彤找他說什麼事,沒防備是這個陣勢,呆頭呆腦就坐那兒了,也不敢隨便說話。
“歐陽小姐,可以開始了嗎?”
在看到歐陽彤點頭時候,宮裝少女退後幾步,站在過道上,向一旁招手。呂天凡這才注意到,在過道另一側的牆邊,有一塊離地約三十公分的台子,上麵置著一張暗紅色木琴。走過來一位亦是一身宮裝女孩子,站到了琴架後麵。
一陣稀稀拉拉“叮咚”的試音聲,琴台上便安靜了下來。帶路的宮裝女孩走上前來,開始了洗杯衝茶的一係列流程。呂天凡中午在一家快餐店吃了點飯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也許菜有點鹹,剛開始不覺怎樣,現在看見茶水,口裏隻覺幹燥難忍,眼巴巴看著女孩翻來倒去擺弄著那壺茶水。眼見終於將茶水倒進一隻瓷碗,正要伸手,卻見女孩用鑷子夾起瓷碗將水潑進茶桶,縮回伸了一半的手,有些尷尬。歐陽彤見狀,不禁莞爾。
又是一連串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之後,女孩終於將茶水注入兩盞比酒盅還小了一半的茶盅之中。歐陽彤取過茶盅,微閉雙目在鼻尖下輕聞之後,淺綴少許,放下茶盅。呂天凡直接一口飲淨了茶水,卻發現嘴裏一大半還是幹的。看著茶台上擺著十幾個茶盅,女孩子偏偏隻倒了兩個,便想讓她換個大杯過來。正欲開口,如泉水般“叮叮咚咚”的琴聲響起。
歐陽彤一雙漂亮的眼睛定格在那半盞茶杯上,似乎陷入了某種情緒之中。呂天凡偷眼看了她一眼,不敢出聲驚擾,舉著茶盅示意女孩倒水。女孩忍著笑意,低著頭將水填滿,隨即被呂天凡傾入口中,再次伸手。
琴聲在一段舒緩悅耳的波動之後,逐漸加疾,漸漸便如碎珠落盤,顯示了演奏者深厚的功底。
“咦?”呂天凡一聲驚呼,惹得歐陽彤和倒茶的女孩一同愕然向他看來。“我說這麼耳熟,這曲子我聽過啊,叫什麼來著?對了,歐陽,我記得咱們高三的新年晚會,你在台上演奏了一首鋼琴曲,就是這個,叫,叫……女……女……”
歐陽彤雙目中射出希冀的目光,連倒茶的女孩子都露出期盼的眼神。
自馮旭亮追求歐陽彤成為公開的秘密之後,包括呂天凡在內,全校所有的男女同學都大惑不解,誰也不了解這個高高瘦瘦沉默寡言的女孩子,何以得到公認的白馬王子的青睞。男孩子自然高興無比,他們在追求心目中女孩子的時候少了一個強勁大敵。女孩子們則集體視歐陽彤為眼中釘肉中刺,仿佛搶了她們的最漂亮的衣服一般。然而,一場新年晚會的驚豔演出,將這種印象完全顛倒過來。
其實在彈奏之前,歐陽彤說了幾句話引起台下呼哨連聲,彼時呂天凡正和趙熾品評著坐在前排的一眾年輕女教師的身段,直到聽到起哄聲才反應過來,卻沒聽清說的是什麼。當演奏開始之後,全場霎時安靜下來。“叮叮咚咚”的琴聲如泣如訴,似乎把歐陽彤多年沉澱的情感一股腦傾瀉出來,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連呂天凡這種超級樂盲都可感受到每個音符的動人之處。一曲奏畢,歐陽彤一夜成名,成為女神的代名詞。每個人在看向馮旭亮的時候,除了羨慕,更多了一絲欽佩。也隻有他有如此眼力,在眾多胭脂叢中找到了一塊璞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