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股味道卻讓她莫名地心安。
門口搭了個簡易的帳篷，這是親戚朋友，還有左鄰右舍幫忙，有油布的出油布，有木料的出木料，甚至連棺木都是問村裏的老人借的。
早些年，馮菊的老娘身體還硬朗，為了馮菊這個獨女娶親，手中的錢都用來建了房子，沒想到女兒生第一個孩子就是闖鬼門關，還是個閨女兒。
她不願女兒跟自己一樣，咬牙支持他們繼續生兒子。
哪曉得，孫子的出生幾乎就是這個家災難加速的延續，她看著地上爬的的小孫子，哭得昏花的眼裏隻剩下灼熱，再無點兒濕意。
小森和蘭康寧到的時候，剛好見到一個半大的小孩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屋內都是哭聲和嗩呐、哭靈人的嘈雜聲，根本無人關注到他。
若不是小森眼睛好，都沒注意到角落蹲著一個人。
粗糙的麻布直接將這個人裹成一團，鎖在柴堆的角落裏，一動不動。
小森抓著蘭康寧的手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碰了一下，“您還好嗎？”
老人家僵硬的脖子才機械地往上抬了一點點，眼裏渾濁不堪，甚至並未聚焦。
“老人家，您的孫子……”
老人家這才扭頭看了眼旁邊哭泣的灰團子，隻是眼中迸射出來的恨意，讓小森心驚。
趕緊擋在中間，蹲下來抱起孩子，“爸，您去裏麵找點水給他擦擦，看樣子應該是餓了。”
蘭康寧嘴本就笨，這會兒更是不知該如何安慰，還不如做點事情來得實在。
“奶奶，再難過的日子都會過去的。”
“過去？我的女兒，苦命的女兒……”老人家嘴裏喃喃自語，茫然看著門口掛起白花的棺木，想起身，卻發現腿腳根本無力支撐，還是小森趕緊扶了一把，才踉蹌站起來。
小森還想說點什麼，可喉嚨裏也幹巴巴的，老人家根本都沒看一眼小森懷裏的孩子，蹣跚著撲向棺木，嘶啞著嗓子幹嚎，“我的兒啊……”
聲聲力竭，喉嚨裏吐出來的不是句，也不是字，而是破碎的音符，一個一個紮進人的心裏，刺痛。
小森不敢進屋，就抱著小孩，一邊哄一邊等著蘭康寧打水出來。
孩子又困又餓又累，小森哄得他扁嘴快睡著了，蘭康寧才帶著馮大家的媳婦兒出來。
“這裏太亂了，人多又吵，哪裏還顧得上這個孩子？我跟馮菊家的說了，先去我家給孩子簡單洗洗吃點東西，今天一天估計都沒怎麼吃東西。”
事情是昨天就發生了的，大清早馮菊家的就張羅五服的親戚，拉上蘭康寧去了鎮上討公道，馮菊估計也是醒來越想越想不通，才做了傻事。
而且，家裏的米缸幹淨得跟洗了一樣，又有什麼東西能煮來吃？
今晚來幫忙的人都是各家湊了一些米糧菜，借了口薄棺，才勉強入殮，此時的哭靈人和嗩呐隊都是自願來的，這得虧於馮菊一家對人和善。
積攢的情分到了關鍵時候，就彰顯出其力量來。
鄉下人辦喪事有其固定的一套模式，鄉鄰照著模式走流程即可，馮菊家的當事人反而更像是參與者，木頭人一般被相鄰們推著進行一個又一個為亡靈人超度的角色。
但是，這股味道卻讓她莫名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