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蘭康寧一詞一句吐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老爺子藏在煙中的表情,無人看得清,看得透。
昏黃的燈光靜止了,斑駁的牆角落,蟲子將剛探出的腦袋,縮了回去。
房間靜地,隻聽見老爺子喉嚨裏,痰翻滾的聲音。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過去,所有人都覺得心髒壓抑地快要爆炸了。
蘭康田起身想出去透口氣,被一聲暴喝嚇得差點兒跌倒。
“坐下!翅膀硬了?敢跟老子這樣說話?”
嘩啦啦一陣,桌子上所有的東西被掃落在地,碎的稀巴爛。
不解氣,又一腳,桌子跟著四腳朝天,在瓷片兒滑行了一段,顫顫巍巍,立住了。
所有人,心都跟著提到嗓子眼兒。
寧清下意識拽緊男人的衣襟,嫁進蘭家這麼多年,對公公的脾氣不說全知曉,光嚐試過的那幾分,就已經很駭人了。
蘭康寧就不怕嗎?
怎能不怕?他可是從老爺子的棍棒下爬出來的。
這種打小就烙印在記憶裏的疼,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顫栗。
可怕能解決事情嗎?
大女兒講訴的,夢裏的那一件件,一樁樁,在他能思考的時間裏,深深戳痛他內心,比這種怕,更令人絕望。
上次從祖宅回去,蘭小森說了一句話,讓他思索良久。
“爸,一個家庭,那個說話的人尤其重要!如果他是一個品行端正良善,且一心為家,為親人著想的人,身邊人也會受影響。反之,家宅將永無寧日。”
這幾日,他腦子裏就一直重複這句話。
這麼多年,他從未質疑過他父親的權威,也一直以兒子的身份敬畏著。
可是,他從未想過,如果父親錯了,他要怎麼做?
如何做蘭家的長子,才是為這個家庭考慮?
衝進來,看到媳婦兒臉上的突然鬆弛下來的緊張和焦慮時,他突然有了答案。
“家和”才是一個長子真正要承擔起來的責任。
“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
前提是父慈子孝,家族方能興旺。
但弟子規還有後半句,“親有過,諫使更。怡吾色,柔吾聲。諫不入,悅複諫。”
如果老人家行為有了偏差,他身為長子,就應該提醒,而不是盲從。
至於怎麼怡色,如何才算柔聲,在他看來,隻要好聲好氣就行了。
所以,他開口了。
可還沒等他諫言,老爺子就發飆了!
家族權威是他畢生引以為豪,且樂在其中的存在,怎輪得到這個小子來挑戰?
煙袋朝門外一指,“滾,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蘭康寧還想開口,被寧清拉住了。
“爸,您先別生氣。如果有您是要求,就提出來,咱好生商量……”
寧清走了兩步,扭頭又說了兩句。
“滾!”
好吧,看來這個諫言不是那麼成功。
屋內所有人跟著寧清夫婦的步伐,走了。
一出祖宅的門,天高了,空氣清新了,空著的肚子,也鬧得厲害了。
隨著蘭康寧一詞一句吐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