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隻餘風聲,已然沒有了那低沉而壓抑的啜泣。
陳頌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栗,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絕望。
眼前的一幕幕和記憶裏如出一轍,再這麼下去,不出半分鍾她就會聽見那聲跳樓墜地的悶響……
“姐,怎麼辦?”陳陽稚嫩而焦急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
陳頌回過神來,狠下心擰了一把他白嫩的小手臂:“哭,快哭!”
陳陽愣了一下,疼得哇一聲嚎啕起來。
他不是不敢哭,而是實在被嚇怕了,被陳頌這麼一掐,眼淚立刻像是泄了閘的洪水,大顆大顆砸落在被凍得烏青的腳背上:“媽,你別死,媽……”
或許是這哭聲太戳心,門那頭終於傳來丁卉芝的聲音,帶著萬般的疲倦,又隱約含了一抹希翼。
隻是那希翼細若遊絲,仿佛隨時有可能斷在風裏:“囡囡,陽陽?”
熟悉的聲音讓陳頌內心一下子變回了那個十六歲的孩子,她張了張嘴,酸楚的感覺從喉嚨一路攀升到鼻尖:“媽,你不能跳下去,你走了,這世上就再沒人管我們的死活了!”
沒有聲音。
回應她的隻有沉默。
陳頌整個人緊貼著冰冷的鐵門,心裏有什麼在翻來覆去煎熬:“媽,我可以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上學念書。可弟弟不行,他還太小,會被人欺負……”
陳陽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高舉著小手使勁拍門,哭得愈發撕心裂肺:“陽陽要媽媽,陽陽要媽媽!”
門那頭依舊是沉默。
風從鐵門底下的縫隙灌進來,吹麻了陳頌赤著的腳踝,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要是終究沒法改變,那回到這裏又有什麼意義……
就在陳頌寧願這隻是一場夢的時候,鏽漬斑斑的門軸忽然嘎吱一響。
她急忙抬起頭。
門被打開了,母親丁卉芬清秀的臉在夜色裏憔悴如鬼,大棉襖下的身子那麼瘦,好似風一吹就會折斷,那雙長滿薄繭的手一下下抹著掉不完的淚:“你們都是媽的心頭肉,媽哪舍得把你們孤零零撇在這世上?是媽對不住你們……可你們跟著陳世明好歹能吃飽穿暖,跟著我就隻能吃苦……”
陳陽仰起小小的腦袋:“陽陽不怕吃苦。等陽陽長大了,就給你和姐姐一人起一棟大房子,讓你和姐姐再也不用吃苦!”
丁卉芬張著嘴怔了一下,鼻尖一紅,淚簌簌如雨下,心疼地把兩個孩子摟進了懷裏。
淡淡洗衣粉香味撲麵而來,很熟悉,很好聞。
陳頌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了,心裏積攢了十幾年的苦澀不知不覺就被掀開了一角,眼裏一片溫熱,夜風一吹涼得沁入心底。
就算是個夢也好啊,活在這世上有人牽掛的滋味,多讓人懷念……
“媽,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受罪了,你別走行嗎?”她閉上眼,輕聲問。
丁卉芬紅著眼圈直點頭,並沒弄懂女兒這句“這輩子”的含義:“好,媽不走了,媽哪也不去了……”
外頭隻餘風聲,已然沒有了那低沉而壓抑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