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發呆就把心裏的東西都寫在臉上。”周存道捅他:“別學怨婦舉頭問明月了,有件事跟你商量。”
你才是怨婦,無比惡寒地看他一眼:“有屁放。”
夜是那麼深,無底洞似,周存道轉目看完全融化在黑暗中的山巒,沒有馬上開口,反是醞釀一會兒,淡淡地:“如果我說把舒蘭還你,是不是很欠扁?”
這一驚非同小可,任天倒沒當作玩笑,因為除非興致極高,周存道從不作戲言,等了些時候,直到壓下心底怪蛇一般扭騰的亂麻,才能比他更心平氣和,可惜人種不同,效果不佳:“你……不是說舒蘭不是東西,不是供我倆禮尚往來的物件?”
這些話從中毒被救起他和她相逢那天,就已在周存道心中輾轉,如今提起不覺艱難:“是我說的,那時她不知道你還活著,知道真相平添痛苦,我不願她痛苦。”
就是啊,任天不禁讚同,雖然我覺得你是對的,可是……好吧,正確就行了,不要可是。
周存道卻是“可是”的擁護者,隻聽他緩緩道:“可是現在她每天見你,不得不麵對,也就不存在先前的顧慮。你不是那種虛情假意的人,你說,你覺得舒蘭更愛誰。你,還是我。”
他的確不是虛情假意,指著喜歡說討厭的人,於是直言:“當然是我,我們有過孩子。”
“她卻不肯給我生孩子……”周存道苦笑,停止雖然短暫卻還算溫馨的回憶:“最不希望出現的局麵還是出現了,我和你,必然要選一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三個人的痛苦。”
所以?任天盯著他。
“所以將錯就錯,讓她當我死了,甚至當我沒有出現過,好像不認識這個人。你和她始終都是夫妻,她已認定我死了是不是?就像當初對你。她也知道金妍和你沒什麼,其實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你和她多少年?要有什麼早就有了,怎麼著輪不到到現在。你還愛她,我看得出,好好過日子罷,我也看得出你如今是真想好好過日子。隻求你一件事……別讓舒蘭痛苦。”
可能麼,釘子釘下去,即使拔出還會留下一個洞,補上會有痕跡,挖去便是更大的洞。
“別天真了,做什麼夢呢,你當過家家?”
“為什麼不能過家家,兄弟你傻了,當人生是什麼嚴肅命題,有家家過是幸運,還以為你懂呢,白廢唇舌。”周存道失笑,滿臉寫著鄙夷。
居然被教育了,作為成年人,一個具有行為能力情感健全的成年人,竟然被糾正人生觀,豈是鬱悶足以形容。狠狠瞪他,無形的小利箭嗖嗖射出,把你射成刺蝟。
舒蘭跟著我就幸福嗎?你沒出現之前可能是,可現在你是個大活人,抱歉,連我都沒法兒忽略你的存在,你讓舒蘭如何自處。好吧,退一萬步,即使讓她二選一,即使她道德約束之下覺得歉疚,所以選的是我,以後隻要她跟我在一起就不自覺地想起你。同床異夢,老天爺啊,這也太恐怖了吧,她想的可是因為我才不得廝守的大活人啊,我會瘋。周存道充分展示了思辨的魅力,當然了,把任天說的一愣一愣,固然很痛快,但是自己的心也是心啊,也會痛:“第二種結果,她選的是你,哈哈,你不覺得我成了個笑話,我的出現豈非純屬多餘?”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某人基本被說服,可顧慮不是沒有:“老子不要你施舍。”
“靠,你以為你誰啊,我樂意施舍你?”周存道側目:“不過是覺得勉強得到也不會幸福,我完全為自己考慮,你的明白?”
不管說的多冠冕堂皇,他還是覺得周存道在犧牲,其目的就是可憐自己。大老爺們,誰願意被憐憫啊,想到就一肚子火:“你怎麼知道你離開我們就不痛苦——”
周存道崩潰,這人咋就說不通呢,非要俺自揭傷疤不可:“我活不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舒蘭不能連續做三次寡婦!”
啥叫活不長,這家夥上躥下跳到現在,比我都活躍,他打死都不信:“這理由太牽強。”
“我閑著沒事咒自己死?滾滾滾,沒空跟你扯皮,回去問舒蘭就知道了。”說著轉身從田埂跳上大路:“我走了,聽說蓬萊島的島主招收弟子,我得應征去,他丫專門研究延年益壽,弄點兒補藥吃吃也不錯,說不定一吃就好了呢。”
哇靠,任天還在琢磨蓬萊島,轉眼見周存道快閃得沒影了:“你給老子回來,這算怎麼回事?”
長夜漫漫,蟲鳴都漸漸微弱,空留四野一片寂靜,隻聽周存道一貫的不冷不熱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閃亮登場並不難,關鍵是學會如何退場,如何消失,這是一門學問……”
外麵一番折騰,屋內的人一點兒也沒察覺,金妍靠在床頭,舒蘭趴在桌上,做的都是同一件事——發呆。
隻怕想的也是一個,舒蘭微微轉首偷喵金妍,見她雖身不能動,那雙眼睛卻是飽含深情,什麼叫愛意?眼中流動著的柔情就能詮釋。
啊哼,我不嫉妒,我已經不愛任天了,他對我來說已成陌路,別的女人戀他到死和我有什麼關係,不嫉妒不嫉妒,直往外泛酸水,那是因為吃撐了,消化不良。至於心情不好,任天不聽話,非要以身犯險,我的心情怎麼能好,小孩子一點兒都不乖,打屁屁,打打打!
突然,敲門聲響。
舒蘭一驚,下意識望向金妍,突然想到她此時怕是幫不到自己,警醒地捱到門邊,想問來者何人,又怕萬一是敵暴露目標。來人又敲幾下,從野蠻程度上來看非任天莫屬,於是顫聲:“誰?”
“你男人!”
鬆一口氣,隨即一口氣又提上來,咦,他怎麼自稱我男人,也許是習慣使然。擔心他的安危,也沒多想便開了門,上下打量一番:“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任天進來,二話不說,先去解開金妍的穴道,又幫她推拿,關切地問:“好點了麼,委屈你了。”
顧不上身體的酸麻,她忙問:“順利麼,有沒有受傷?”
“進去了,沒找到,突然想起以前有個朋友是個神偷,讓他幫忙也不錯。”任天一笑。
“我哥說已經穩住吳聞啟,咱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總算放下一顆心,她還以為非要魚死網破不可呢,起身道:“餓了吧,我去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