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存道不理他,自顧自說下去:“你那屋沒一點光亮,她倒是跑不了,不過山裏野獸多。”
任天有些坐立不安:“被狼撕了也是活該。”
周存道不喜歡舒蘭,卻也不願她滾下懸崖或者成了老虎腹中之物,故起身道:“喝多了,回見。”
任天看他走遠,又坐了一會兒,才隨意地,百無聊賴地站起來,原地溜達兩步,又在較大的範圍內溜達幾步,這才背著手,漫無目的地向自己的屋子靠攏,確定屋內無人,對著黑暗發泄一通不滿,迅速在附近轉了一圈,還是沒人!
問守路的嘍羅:“看見新娘子沒?”
自從天黑下來就沒人見過她。
“被狼撕了正好,沒遇著狼,回去一樣把你撕了。”任天無功而返,糾結於要不要發動弟兄們四處尋找,猶豫良久終究作罷。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連麵子都不要,說不定她正在哪個旮旯偷笑呢?
連旮旯也找了一遍的任天滿頭大汗,這娘們除了化煙而去,躲哪都能在地毯式的搜索中現形。越找越急的他扒了上衣,除了後山斷崖,還有什麼地方沒找過?
後山……後山!猛一個激靈,直怪自己疏忽,怎麼哪兒都翻了幾翻就是沒想過後山?也怪是棄道,根本不去想。這娘們就在後山,任天的直覺指針已經清晰地指向那裏。
欣喜若狂的男人發足向後山奔去,眼下避開眾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呼喚,一呼喚把自己嚇一跳,媽的,老子還有這種又軟又慫的聲音?
無人響應,除了遠方的狼嚎,與白天的生機勃勃相比四周靜得人汗毛倒豎。隻剩一個地方,任天開始碎碎念,不會是斷崖,她不會去斷崖,更不會跳下去,她自私又臭美,怎會因一個耳光去尋死?
俺真無辜,不就是一嘴巴嗎?新娘子要真想不開做了傻事,任天想,老子這孽可是作大了。多鮮的一朵花兒啊,還沒好好開過呢,簡直比死十個男人還作孽。
天邊響起轟隆聲,由遠及近,不一會兒雷聲滾滾,閃電短暫地照亮一切,山裏最常見的雷雨拉開序幕。雨水傾盆而下,他匆忙抹了把臉,忘了躲避,風聲中一邊呼喚,一邊踏著爛泥,眼看近了,突然一道閃電,猛地地望向懸崖,當場嚇暈,他娘的新娘子真要跳下去!伶仃而單薄的舒蘭立在崖邊,全身濕透,身子向前傾斜。
“別動!”
好在她似是嚇住了,怔在那裏,任憑衝過來男人將自己抱住,一滾滾出老遠。
兩個人都像泥裏打滾的豬,臉上身上盡是濕泥,驚魂初定的他先叫了出來,口齒不清,仍是那又軟又慫的聲音。舒蘭雙眼無神,鈍鈍的毫無反應,突然咳嗽幾聲,凍的。人沒事就好,任天也不想計較,見她瑟瑟發抖,便欲脫下外衣,然後發現因為著急,上衣早被自己不知甩在哪裏,總不能脫褲子吧,便摟過她,緊緊摟住,讓她感受到一絲溫暖也是好的。
“傻不傻?碰一下就尋死。命是自己的,沒了什麼都完了。”任天教訓著懷裏的舒蘭,口氣確是罕有的溫存:“平時倒看不出來,做起傻事來膽子當真不小。”
舒蘭似有所動,毫無神采的眸子轉了轉,越發地可憐。本不想自殺,隻是走走,找個沒人的地方待著,沒想到這鬼地方道路那麼難認,轉了幾轉再也尋不著回去的路。本就沮喪,又迷路,又是狼嚎,又趕上下雨,總之沒一件順心的事,對了,還有最不順心的事——被禽獸擄來。怎不心生絕望?這種心情下那樣的一個懸崖該多有誘惑……其實也不想跳,隻是受了誘惑,隻是體會一下臨死前的感覺,是不是比艱難的活著還要痛苦,然後發現很痛。借任天的話就是真他娘的痛,自己結束更痛。那一刹那真的脆弱了,怕了,正當此時被任天一把抱住,那個擁抱,那麼緊……
讓你不痛的人,本是給你巨痛之人,該憎恨還是感激?
“回去吧。”任天終於緩過來,腿有知覺,身上也有勁了,活了半輩子第一次嚇得靈魂出竅:“以後別幹傻事,聽見沒有?不是每次都有人及時趕到,你說要是真見了閻王,想起自己一時負氣就死翹翹了,那得多後悔。”
舒蘭軟軟的,任他背在後頭,那個堅實的脊背,依然沒有止住本能的顫抖。
真的遭報應了……背的主人想起曾經紅白不劫的規矩,你說規矩這東西就有它的道理啊,觸犯了就他娘的沒有好下場,你說我好好的劫什麼親?劫就劫吧,擄什麼新娘子?腦子進水,要不就是被門擠了被雞踩了被野豬壓了,也許……也許是壞事做多應得的報應,這娘們就是我的劫數。老子算栽了,徹底栽了,天理循環在劫難逃。
任天回到屋中第一件事就是拿幹布給她:“快擦,不然發燒!”
舒蘭愣愣的不接,水順著頭發滑過麵頰滴在前襟,又聚成一大顆,滴到地上。
“別跟老子玩這套,你還嫩點。”任天不耐煩,用布揉她的頭發,揉成鳥窩。拎起小腳扒掉鞋子,粗魯地擦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趁早別做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再敢板臉?有本事就接著跳,沒本事就給老子恢複正常!”
舒蘭恍若未聞,偶爾眨一下空洞的眼睛,證明她還活著。
“想什麼就說出來。”任天這才擦幹自己:“不是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良久,舒蘭輕聲,也是被打後的第一句話:“沒什麼可說……”
“讓你說就說!不讓你說的時候比誰都積極,什麼人啊。”任天插腰,眼瞪如牛。
她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又看向地麵,過一會兒:“我不過是你閑來玩玩的東西,沒資格說話。”
“嘎。”任天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胡說什麼?”
舒蘭沉默,暈是暈了,可那時偏偏醒來,一醒就是任天輕蔑的話語。
“那個……”任天想說那是外人麵前充好漢,但一想,老子本就是好漢,這一解釋跟冒牌似的,豈不大失風範:“你這人也太陰險,醒就醒了,還裝沒醒……這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