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必要離開屋子。待在桌邊聽著就行。甚至聽也不必聽,等著就行;甚至等也不必等,隻要保持沉默和孤獨就行。大千世界會主動走來,由你揭去麵具。它是非這樣不可的。它會在你麵前狂喜地扭擺。”
“康樂平生追壯觀,未知席上極滄洲。”
卡夫卡的說法豐富透辟,米芾的吟哦簡練痛快。
諸大先哲,皆以其悖謬,為後來的思想者留下大片餘地,明的餘地之外,暗的餘地更多,更非先哲們所夢想得到的。“霍拉旭嗬,天地間的事物……”哈姆雷特身邊總得有一個霍拉旭,到現代,哈姆雷特固少,霍拉旭少之尤少。
“小聰明”是長不大的。
個人與人類的關係,通常是意味著的關係。
亨於西山藝術家尤其自以為與人類意味著什麼關係,意味消淡時,藝術家就受不了,而另一些藝術家反而感到,唯其消淡,更加意深味長——前者是家禽型,後者是野鳥型。
少小時,聽父輩敘談,每涉什麼“愚而詐”“歿後思”“小取”等等語彙,似懂非懂,我自身尚無閱曆經驗,隻是那“愚而詐”,似乎煞有介事,然則到底也不求其解,聽過就忘了。
其解又如何呢:
一、唯其愚,故隻能用詐來謀利益。
二、愚相、愚言,是行詐的本錢。
三、見愚人來,不戒備,被詐去了。
四、百事愚而一事詐,其詐必售。
五、受了愚人之詐,還以為他是好心辦壞事。
六、詐者以愚著名,故能愚及詐及。
七、愚者亦有苦悶,每逞一詐,樂不可支,於是樂詐不疲。
八、愚者平時少作為,忽有機會施詐,便悉心以赴。
九、世無純愚者,所謂愚者也具一分智力,此智力用在正道上收效不彰,用在邪道上倒事半功倍。
十、無數次“詐”的總和,還是“愚”。
總此十解,猶不足言甚解,蓋智者往往不敗於智者之詐而敗於愚者之詐,乃知愚者勿可輕也,且愚人多半是福人——君子遠福人。
新逮到野馬,馴師拍拍它的汗頸:
“你要入世呀!”
他說:我已經告訴大家我要墮落了,怎好意思就這樣上進起來呢。
一個清早,但丁醒來,敲了七下鍾,天色漸明,史學家把這叫做“文藝複興”。很多年後,但丁又醒來,敲了七下鍾,黑暗……仍然黑暗,有人勸但丁再敲,但丁說:我沒錯,如果敲第八下,倒是我錯了。
達芬奇的公式“知與愛永成正比”,似乎缺了一項什麼,尋思之下,其“知”其“愛”已飽含了“德”。
“我小時候,有一天傍晚坐在樓梯口睡著了,忽然覺得被人抱起來,一級一級上去,迷糊中知道是爸爸,他的胸脯暖暖貼著我,煙草的氣味,鼻息吹動我的頭發,可惜樓梯走完,進房放在床上,脫鞋蓋毯,我假裝睡,又睡著了。下一天傍晚,估計爸爸即將到家,我便坐到老地方去,閉上眼,一動不動……
‘這孩子真糊塗,怎麼又睡著了?’
小人被大人用指節骨擊在頭上,叫做‘吃火爆栗子’——我的悲觀主義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我說:“沒什麼,你爸爸缺乏想像力。”
曆史、時代的進展,既非周而複始的輪回,亦非螺旋形上升,十三世紀至十六世紀,歐洲天災不斷,瘟疫流行,怪誰呢,一切都歸罪於長得美貌的女孩,燒死她,淹死她,魔鬼,女巫,妖精……二十世紀,她們是時裝模特兒,每天沒有五千美金的報酬是不起床的。
偷懶絕招之一:
教育家認為應靠宗教信仰來提高道德素質。
之二:
經濟學家主張由慈善事業以解決民生問題。
野生的,貴族的,玩世甚恭的野生貴族——確鑿見過幾個,就隻幾個。
不管你以為與卡夫卡多相熟,他總有點曖昧。
“是有罪心理產生了他的藝術?還是藝術產生了有罪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