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的歌唱(1 / 2)

小說史上,有毛姆等一海票人鄭重推崇《戰爭與和平》是人類世界最偉大的一部小說,這其實多虧了皮耶這個人,多虧了他的遲滯和若有所思,多虧了他的耐心和寬容,這一場曆史上確實存在、但無疑隻是千千萬萬次人類殘酷殺戮形式之一的法俄戰爭,主要便是通過皮耶眼睛和內心的折射,才宛如花朵緩緩綻放開來一般,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豐饒生命來,而不僅僅是一部由俄國人慷慨寫成、有關俄國人英勇抵抗拿破侖揮軍入侵的熱血沸騰聖戰之作。

大地之子留滯了時間,給予思考必要的回身空間。

當然,《戰爭與和平》中皮耶的大高潮戲,是他決心和逃離戰亂的所有人逆向行駛,天真地試圖隻身行刺拿破侖一幕。我猜,熟稔星座之學如指掌的駱以軍也許會說,這隻是典型土係人物的滑稽凸槌演出,是他們長期遲滯壓抑下必然的周期性暴衝反應;或者,駱以軍也可能據此斷言,皮耶此人必定是上升星座受了某種幹擾或本來就隱藏著部分魯莽白羊座或秀鬥射手座的性格,在人生的某個缺口忽然發作了出來而已。

而小說之中,愛跳舞和戀愛,應該就是水係女子的美麗的娜塔莎,和我們一樣,一開始隻覺得皮耶是個好脾氣的行徑可笑之人而已,然而,在戰爭的漫長等待和憂傷之中,她每一回頭總會找到皮耶那種愈來愈寬廣、愈來愈具體可依賴的溫暖,如同光腳踩在大地般地踏實舒服。娜塔莎這個角色很有趣,她仿佛和我們讀小說的人慢慢疊合起來,像我們一樣站在一旁,在皮耶逐步理解戰爭的混亂本質同時,她也逐步理解了並真正觸摸到皮耶的動人本質———稍稍不同的隻是,我們開始喜歡皮耶,她則選擇實踐,一不做二不休嫁給了他。

犯罪不等於謀殺

至於同樣是我個人喜愛,格林《喜劇演員》中那個生父不詳,到海地首府太子港接收放蕩母親留給他的一家旅館,在一場左翼革命和當權者血腥鎮壓時刻仍忙著和德國大使老婆偷情,但最終仍不由自主被卷入,流亡到多米尼加,成了個收屍的滑稽殯葬業者的土係之人布朗,就留給大家自己去看——但記得一定要看,隻是該書早已斷版,可能要花點心思找找。

讓我們回到格蘭特探長這裏來。

我們常說,寫推理犯罪的鐵伊,其興趣遠遠不在“謀殺br破案”的設計鋪排和巧妙揭示而已,但同樣的話,任哪個聰明點想故作驚人語的推理小說家都可以如此自我揚揚地宣稱,就像老相聲裏常講的:“反正吹牛這玩意兒又不用貼印花。”不,這當然不是光說了就有,而是得在小說的具體呈現中見真章。

你需要一個有耐心的新人,通過他有耐心的眼睛來重新看待犯罪,這個人就是格蘭特探長。

格蘭特被設定為蘇格蘭場的探長,但我們看到,當犯罪找上他,不管是以具體的刑案形式或僅僅是一種隱晦的味道,他的興致並不全然是警察式的職責在身或獵犬式的製約反應,格蘭特的兩眼發亮有很大一部分很單純隻是出於發現的樂趣。發現的實踐方式,不是雷厲風行的辦案行動,而是沉靜耐心的找尋;不是環環相扣的嚴密邏輯推理或找出具法律效力的證據,而是包含著感受、理解和同情;最終,當真相順利揭開,也不是一種唯我獨尊式的得意勝利,而是一種涉過長路的疲憊欣慰滿足之感——我最喜歡的鐵伊結局,是兩部不存在死亡小說其中之一的結局描述,格蘭特悄然找上那位心存報複但並未殺人的女“凶手”,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安慰了沒犯成大罪的嫌犯,再誠摯地致意作禮離去,非常地紳士,非常地溫暖解人,非常地格蘭特。

小說史上,有毛姆等一海票人鄭重推崇《戰爭與和平》是人類世界最偉大的一部小說,這其實多虧了皮耶這個人,多虧了他的遲滯和若有所思,多虧了他的耐心和寬容,這一場曆史上確實存在、但無疑隻是千千萬萬次人類殘酷殺戮形式之一的法俄戰爭,主要便是通過皮耶眼睛和內心的折射,才宛如花朵緩緩綻放開來一般,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豐饒生命來,而不僅僅是一部由俄國人慷慨寫成、有關俄國人英勇抵抗拿破侖揮軍入侵的熱血沸騰聖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