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明體重不算太重,甚至不到八十斤,可五樓到地麵十幾米的距離,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砸下來,沒給張南川砸內出血都已經算是萬幸中的萬幸了。

張南川出門後,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褲兜,抬眼就看到了牆麵上貼的禁煙標誌。

他訕訕的將手放下,拄著那隻被纏成了柱子的手往拐角走了過去。

即便他是個成年人,可血液飛濺、肢體橫飛的慘狀也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不過好在算是惡有惡報——兩個小姑娘傷勢輕重不一,但到底是沒有傷及性命,好好照顧,配合治療的話,出院就可以痊愈。

倒是那個男的,掉下去的時候不巧砸到了一個斷裂的貼柵欄上,身體直接摔成了四分五裂——手臂自手肘的位置被齊根斬斷,雙腿也分別失去了一隻腳,和一隻小腿。

命是撿回來了,可那之後,沒了雙腿和雙手,他也就隻是一個廢人了。

該他。

張南川叼著根煙,垂著頭往樓梯口走。

裴靈溪伸手緊緊地攥住了張南川的手。

她的手上沒有婚介,甚至已經早就沒有了婚介留下的那一圈細小的白邊,然而那雙手上的傷疤卻還是讓張南川有些眼睛發澀,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他低聲說,“怎麼了?不進去陪著老太太?”

裴靈溪抓著張南川的手幾乎是在顫唞,說道:“那個叫查查的小姑娘,今年多大?”

張南川給煙摘了,皺著眉想了會兒,說,“十五吧,還沒到十六,怎麼了?”

查查的歲數他也隻知道一個大概,說的兩個數字也就是十五六之間,但是絕對不超過十七,看著也不像是十一二歲完全沒發育的小丫頭,故此給了一個比較中肯的區間。

裴靈溪話還沒出口,眼睛就已經紅了。

她幾乎瘋了一樣的攥著張南川的手,說,“我剛剛聽見了——我聽到了,查查不是容光的親生妹妹,說不定是撿來領養的,她有沒有可能是希希?啊?”

張南川抿了抿唇。

然後他歎了口氣,說:“靈犀,你想多了……據我說知,查查是有父母的,隻不過是死的早,才過戶到了容光家裏,這才被領養的。”

“但是她的腳上有跟希希一模一樣的碾壓傷!”裴靈溪終於痛哭出聲,攥著張南川的胳膊,哽咽的說:“我聽到了,我聽到大夫說的了——他說查查腳踝上有一個陳年的碾壓傷,希希一歲半的時候剛會走,自己跑到院子裏麵,被一輛倒車的奧迪後輪壓到了腳,整個腳骨都碎了,她被抱走的時候腳上才剛好……她那時候就那麼點兒大……川哥,我求求你了,你去問問,你去問問她……”

“容光不知道查查身上有碾壓傷,那麼大的傷,如果她真的是個農村小姑娘,整個村子裏麵不可能沒有人知道的,我求你了……我找了希希十年了……”

裴靈溪緩緩向後坐倒在地上,將臉埋在膝蓋當中,捂著臉龐,失聲痛哭。

沒有多少人能夠懂得她的痛苦。

她先是因為忙著廚房沒能照顧好女兒,讓女兒受到了那麼大的傷害,其後又將女兒弄丟了。

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間,自責和愧疚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弄瘋了。

她不聽往返於醫院,一度嚴重到被大夫強製住院進行注射理療,然而那隻是惡性循環,後來她的病情日漸加重,隻有在尋找的路上,她才能自覺自己是在贖罪。

張南川聽著聽著,神色也變了。

挫敗感和經年的愧疚感驟然爆發,壓的這個一向勤勉的男人也終於垮了脊梁。

他深呼吸一口氣,隻覺得肺部都是生疼的。

“我去談。”張南川張了張幹澀的嘴唇,未點燃的煙蒂已然被他攥成一團,捏在掌心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