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這時接上來點明道:“但是,倘若我們調整戰略,在這山口寨樓增派到一萬人馬屯紮駐守,那麼我們隻剩下一萬一千勁卒,和苻雙留在鐵木崖的兵力相比似乎又占不了多大的優勢了……”
魯芝一聽,這才完全明白過來:“不錯!不錯!想不到這氐蠻竟也如此狡詐……”
胡奮卻一臉的不以為然:“區區蠻夷而已,他們哪裏懂得如此使計弄詐?子上,說不定是你把他們的手段想得太高了……”
“胡君你這話就講偏了!”司馬昭滿麵肅然地說道,“兵訣有雲‘不求敵之可乘,但求我之不可勝’,我們把敵人想得更厲害,把局勢想得更複雜些,把處境想得更困難些,總是能夠幫我們把自身的防備做得更紮實些,更周全些。本座身為征氐參軍,倘若對敵人的異動稍有麻痹,就是對三軍將士的性命安危不負責任。這豈是我司馬昭之所為?”
胡奮被他這通話訓得默默無言,略低了頭服軟道:“子上,胡某確是講得有些錯了。你批評得是。”
魯芝也在一旁慨然歎道:“司馬君年紀輕輕便有良將之材、大將之風,魯某實在是佩服。”
司馬昭聽到魯芝如此讚他,心底暗暗高興之極,眉梢間都差點兒帶出笑意來。但他一咬嘴唇終於忍住了自己的失態,假裝麵如止水,悠然說道:“魯太守您過譽了。既然氐蠻的詭計已被本參軍識破,一切便可峰回路轉。郭統、胡奮,你們再到山上這條要道間去仔細打探,尋到一個前窄後寬的地形要塞,便拆了這座山口寨樓整個搬遷上去……那個時候,咱們就可實施魯太守您所說的‘先斬敵之兩臂,後取敵之首級’的妙計了……”
雞公嶺山寨前的大壩上,赤足跣臂的氐族漢子站成一排,正在瘋狂地擂著牛皮鼓,那“咚咚咚”沉悶有力的鼓聲直震得人們耳膜生疼。
大壩當中,四五個氐兵野蠻地合力壓倒了一頭大牛,拉在人群裏你一刀我一匕地拚命宰殺著。大牛的陣陣哀嚎淹沒在氐人們興奮而狂熱的呼喊聲中幾乎聽不見了;滾燙的牛血被無數雙粗黑的手掌一抔抔地搶過來分著塗抹在了各自的臉上、額上、頸上,透出無比暴戾而又生猛的原始氣息。
氐帥強端卻幾乎是這場血腥的狂歡活動中唯一一個冷靜的人。他坐在一塊蓋了豹皮的石床上,眼睛雖然直盯著場中氐兵們的亢奮舉動一眨沒眨,耳朵卻豎起來仔細傾聽著那個氐兵探子苻阿保的稟報:
“……魏賊已經拆了蛇盤山的山口寨樓,把它搬到了半山腰的牛角坡上。而且,這幾日魏賊一直在用最精銳的騎兵護送著晝夜不停地運輸糧草,他們防範得十分嚴密,簡直找不到什麼漏洞……”
“什麼,他們居然主動放棄了那個山口寨樓?”強端的目光驀地一厲,銳利得仿佛能把苻阿保的臉皮割裂,“我們留給他們現成的偌大一座寨樓,他們居然沒要?還自己煞費功夫地跑到牛角坡去修建了一座新寨樓?”
“不錯。”苻阿保撇了撇嘴,“魏賊可真傻!放著那好好的山口寨樓不住,自討苦吃去牛角坡那裏重修營寨……大帥您當初真不該把山口寨樓白白丟給他們!”
強端的臉色卻漸漸變得十分難看,一對眼珠都快凸出來了:“糟了!這魏賊當中一定有鬼巫一樣可以未卜先知的妖人!他們居然在千裏之外一眼就看穿了我和大王苦心商定的大計!你懂什麼?咱們給他們設下的這個‘大陷阱’這一次真的是遭落空了!
“魏賊把屯守的營地搬遷到牛角坡那裏,實在是狡猾啊!首先,牛角坡那裏有三汪清泉和一口大塘,供水十分充足,魏兵們煮飯燒菜就有了著落;其次,牛角坡那個地形是前窄後寬,就像一隻牛角那樣,他們在那裏紮寨,扼住了朝下的狹窄山道,咱們再從山腳下殺上去仰攻他們,可是有些絆手絆腳地拉不開陣仗啊……”
“原來咱們突然撤出山口寨樓是這麼一回事啊!大帥和大王你們設的計謀可真高!我們可都沒想到這一步……”苻阿保有些傻氣地說了幾句,忽又記起了什麼,有些驚慌地說道,“不過,據弟兄們前去打探回來的消息,那些魏賊一旦在牛角坡紮穩營盤之後,就會開始圍攻‘鐵木崖’和‘四象洞’了!”
強端在石台上急促地踱了幾步,重重地一跺腳,道:“沒有辦法了!既然用計鬥不過他們,咱們該硬拚就硬拚!盡管牛角坡不好攻打,但大王身在危境,咱們到時候就算拚了性命也隻有前去援救了--對了,你們還探察到魏賊的其他情況了麼?”
“大帥,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還看到了從祁山方向來的魏賊正一隊隊馳往‘獅子口’去增守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