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仕丞相府 (1)(1 / 3)

無辜慘死的婢女

日子一天接一天地過去,四五年的光陰仿佛脈脈秋水一般,在指縫間已然不經意地流逝於無形之中。 溫縣孝敬裏的司馬府內,司馬懿每天過得充實而豐富:他上午便坐在榻床上與司馬孚、司馬馗、司馬進等弟弟們研習典籍、吟詩作賦、評古論今;到了下午,他又讓牛金、司馬寅將自己抬到樹蔭底下,一邊曬著暖暖的太陽,一邊和妻子張春華對弈品茗、琴瑟和鳴,當真是怡然悠遊、其樂融融。

這幾年裏,張春華在司馬懿身邊耳濡目染,漸漸變得愈發博學睿智起來。她在和司馬懿討論經史大義、經綸理跡之際,總有一些字字珠璣的妙語令司馬懿暗暗欽佩。司馬懿有時便深深感歎道:“看來,這世間賢與愚、拙與巧、成與敗的差別,完全在於其人能否好學勤習而已,不好學、不勤習,堂堂須眉丈夫胸襟見識未必能及一巾幗女子;能好學、能勤習,巾幗紅顏女子,器識才華尤勝缺才乏術之男兒——春華,你便是專而終精、自學成才的一位女中智囊!”

張春華聽著這話,心底裏卻輕輕地顫動:夫君,你可知道,經史子集上那些經天緯地的義理之學,曆朝曆代那些帝王將相的縱橫之術,圖簿古冊裏邊那些山川形勝之跡,它們又枯燥又無味又艱澀又難懂,春華哪裏喜歡得起來?若不是你心目之中縈繞不息的便是這些話題與內容,春華為了讓你躺在病榻上不至於生出寂寞之感,便也不會硬起頭皮啃這些書籍,整理出一些點子和要訣,陪同你共坐暢談,欣然度日。就我本意而言,也隻想幫你每天過得快樂一些、充實一些——倒不是我有心借著這博覽群書之際而成為什麼博學多才的“女中智囊”啊!

司馬懿自然是不會清楚妻子這一番心聲的,自顧自地與張春華讀書對弈之餘,埋頭攻讀典籍,寫下了不少精辟深刻的心得批注。而張春華則將他這些批注整理記下,裝編成一卷卷的書簡,她時常稱道:“夫君,妾身要將你這些警句箴言全部都收藏起來,以便將來製成集冊流傳天下……”

司馬懿聽了,卻隻是淡淡而笑:“人之求學,須以麵壁自得為本,以炫智於人為末;以陶鑄器識為主,以交流互補為輔。切不可本末倒置、主輔錯位。這些心得體會,不過是為夫坐井觀天的一孔之見罷了!昨日為是,而今日已成非;今日為是,而明日已成非……說不定有一天為夫自己看了都會啞然失笑——春華,你就不用再多費這個閑心了!”

“夫君,你真是太過謙虛了。”張春華仍是不以為然地搖頭說道,“我們司馬世家的儒學造詣素來根深葉茂,須當薪火相傳。你既對這典章義理頗有獨到之悟、新穎之見,豈可湮沒無聞?經綸世務是一時之趨尚,而立言傳道才是千秋之基業啊!”

司馬懿聽罷,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你這話講得不錯。你能有如此明達的見識,實在不愧是為夫的賢內助。我書香門第、經學世家,也該當如此。——這樣罷,你便將這些心得箴言抄寫幾本,讓三弟他們拿去切磋琢磨罷……為夫心性雄放不羈,喜好縱橫捭闔,終是不甘在這筆硯紙墨之間立身揚名。”

張春華聽他這話裏隱隱然豪氣逼人,就不再多說什麼,依著他的吩咐去做了。倒是司馬孚、司馬馗、司馬進等幾個弟弟,拿到了二哥這些典章義理的心得箴言之後,一個個讀得津津有味、手不釋卷,對他的學識佩服得五體投地。

司馬懿的隱居生活,就這樣日複一日地緩緩翻過了一頁又一頁,每一頁都那麼平淡無奇,都那麼寂靜無聲。鄉裏之間,很多父老都在議論著:司馬懿這個模樣,恐怕是要在病榻上待一輩子了。

也許,除了遠在許都的兄長司馬朗還堅持著每隔數日送一卷簡報信劄回來之外,整個朝廷的清流儒林,仿佛都已經淡忘了這位當年敢在靈龍穀中單騎入圍說服西涼流兵,敢在河內郡府以一己之力與豪強奸吏相抗的青年俊才。不過,讓司馬懿感到溫馨的是,在這數年之間,每逢佳節,許都裏便會有荀彧、楊俊等幾位前輩派遣仆人給自己送來幾份厚禮以示問候——而每到這樣的關頭,他心底總是禁不住暖流四溢。

這一日早上,司馬懿見到紅日當空,天氣很好,想起自家藏書閣裏不少典籍書簡與絹冊都已生了許多蠹蟲,便吩咐張春華和婢女翠荷把它們全部搬到院子裏曝曬。

“夫君,你在這裏躺著,妾身到村東頭田大夫那裏買一些新鮮的草藥回來。”張春華和翠荷在院子裏放好了那些書簡和絹冊之後,便向司馬懿打了個招呼。隔三岔五地到村東頭田大夫那裏買藥回來煎煮,是他夫妻倆為瞞過周圍鄰居的耳目而必須要演好的一出“雙簧戲”。這個戲法,是要一直堅持演下去的,直到司馬懿在某一天康複為止。

“好的。”司馬懿拿了一冊《史記》正斜倚在榻床的枕頭上認真閱讀著,頭也沒抬地應了一句。

出了後院,張春華便讓翠荷留了下來,吩咐道:“翠荷,你就在這前廳裏打掃打掃罷。注意聽著後院的動靜——二公子行動不方便,你可要警醒著點兒。不過,你也不要有事沒事就到後院去打擾他讀書……”

“好的。”翠荷一邊答應著,一邊就去找掃帚掃地了。

司馬懿坐在榻床上翻看《史記》,讀得漸漸入神,竟忘了外麵院落裏的光景。不料,這六月的天氣就像三歲孩兒的臉,說變就變,早上還是豔陽高照,沒過一個時辰突然陰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