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葉紫君氣喘籲籲地喊著跑過去,姐姐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喊聲。
凝視著。
對葉紫君的話,紫風沒有回答,隻是專心編織著手裏的花環,仿佛世界上再沒有比編織花環更重要的時候了。每次看到她這樣漠然的神態,葉紫君心裏都忍不住湧上一股恨意,恨不得將瓶子裏的藥水直接灌到她嘴裏。這藥水是村子裏的巫師特意為紫風配置的,據說喝了之後,兩個小時內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為了避免紫風說那種討人嫌的話,爸爸媽媽和紫君都絞盡腦汁,每次覺得她要說什麼不好的話時,總想騙她把藥水喝下去,可她一次也沒上當,況且她要說那種話之前也沒有任何預兆,誰也摸不準她的規律。
“呸!”姐姐被灌了一大口液體之後,猛地將嘴裏的液體吐了出來,看起來就好像吐了一大口血似的。
“羅華?”她試探著問。
“沒有了。”葉紫風認真地說。這回,不等妹妹招呼,她便主動轉身往回走,葉紫君踉蹌著跟在她身後,從房子那邊傳來人們肆無忌憚的嘲笑聲,葉紫君隻恨自己的腳步不能更快一點,好逃離這種屈辱的境地。而姐姐仍舊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她維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時不時彎腰摘上一朵花。
我要做什麼呢?她的心怦怦直跳,腦子仿佛木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便將瓶塞拔了開來,將一小半紅色的液體倒盡了湯裏。紅色的藥水在湯中十分醒目,她用大木勺攪了好幾下,這紅色才慢慢散開,看不出來了。她將水晶瓶重新塞好,用力插到腰間。做完這些之後,她覺得手有些發抖,心裏空空的似乎沒有著落,隻好拚命用抹布擦著桌子和灶台來掩飾自己的心慌。
兩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家的樹皮屋,紫風和往常一樣走上樓去關上門,不和任何人說話,紫君獨自在樓下生著悶氣。
剛吃了幾口飯,紫君忽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似乎有一張網從天而降籠罩在自己身上,塵世間的一切都被阻擋在這張透明的網外。網漸漸收緊,身體內多餘的東西正被逐漸擠壓出體外,她覺得自己正在縮小,慢慢地變成一個渾圓的球體飛入自己身體內部——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原本應當具備的形狀。無數彩色的氣體正從身體中逃逸出去,最後什麼也不剩下,坦坦蕩蕩的一片心胸,望不到邊際。她望見這屬於自己的心胸之內,漸漸如煙似霧地騰起一些幻像,如同水中的倒影,在遙遠的地方搖擺不定。她辨認出幻象之中的地點,就是村邊的小河,小男孩羅華提著他的玩具木桶,一搖一擺地朝河邊走去,蹲下身,舀起一桶水,正要往回走時,忽然腳下一滑,落入了水中。水麵上濺起大朵的白色水花,隨後是一圈一圈的漣漪,沒多久就恢複了平靜。她驀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忍不住張嘴尖叫起來。在張嘴的那一瞬間,她感到自己仿佛一直潛在水中,世界全部都在水中,無數彩色的光華水一樣湧進她的嘴裏,她咕嘟咕嘟地說不出話來,隻是揮舞著雙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迅速膨脹起來,最後砰地一聲響,她驀然睜開了眼睛。
“別攔著我。”姐姐還是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說。
“要塌了嗎?好的,我知道了,”先前說話的男人笑嘻嘻地道,“還有什麼。”
落花?騾話?紫君猜了好一會,猛然明白過來——羅華!姐姐要說的是羅華!
“羅華怎麼了?”她強作鎮定地問。
聽到窗戶打開的聲音,葉紫君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放下正在縫製的獸皮,光著腳跑到閣樓上,從一大堆鑰匙中慌亂地尋找著閣樓的鑰匙。鑰匙在手裏互相撞擊著,發出令人心煩意亂的響聲,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把銀光閃閃的小鑰匙,將門打開時,閣樓上的小房間已經空無一人。她衝進房間,從打開的窗戶裏探出頭去,低頭望見姐姐頭上的獸骨頭簪在灌木叢中快速移動。